但其实她的本意也不是要用这种假象欺骗别人,而仅仅希望能用它欺骗自己——她必须得骗过自己,否则就会不停地下坠,就像一个走钢索的人,只要有一口气松了就会坠下万丈深渊,然后一辈子都爬不上来。
现在她终于把它找回来了……
它没有丢,它还在。
它跟那个人不一样。
只要她足够小心……她就不会失去它的。
由于昨天晚上突然冒出来这么一茬事儿,周乐琪理所当然就没有休息好,第二天起床起晚了,赶到机场的时候比原定时间迟了5分钟。
她的上司曾睿宏已经先到了,正在托运行李的地方等她,周乐琪拖着行李箱匆匆跑过去,很愧疚地对他表达了自己迟到的歉意。
曾睿宏不高,身材偏瘦,面相有些显老,明明人才三十岁出头,但头发已经有些稀疏、皮肤也有些松弛,谈不上好看,公司里的人私底下都说他肯定竞争不过裴总,单说皮相都输了一大截,投行人嘛,外表也是很重要的。
而此刻的曾睿宏情绪已经有些不好了,虽然五分钟的等待并不算难捱,可是这在他看来却是一种侮辱,最起码意味着周乐琪对他不够重视。
他想她一定是因为抱了裴启明的大腿,所以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区区一个刚入职的小□□yst居然就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了,这像话吗?哼,都是裴启明给她惯的,办公室恋情真他妈缺德,他这回出差不把她调理服了他名字就倒过来写!
曾睿宏心里气得要命,但是表面上还过得去,除了脸色有点冷以外也没折腾出什么别的花样儿,跟周乐琪说了一声“没事儿”以后就转头开始办托运了。
坐上飞机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的事儿了。
皮尔诺的酒厂主要分布在托斯卡纳和皮埃蒙特,同时在罗马也设有办事处,鉴于从北京直飞托斯卡纳大区的比萨伽利略国际机场的航班时间不是特别合适,因此这次行政给他们订的机票是飞罗马的,等到了当地休息一两天,皮尔诺公司的人就会接他们前往托斯卡纳和皮埃蒙特做实地考察。
从北京飞罗马的国航航班一般是一天一趟,正点是北京时间13:40起飞,这天不巧延误了,直到14点多才广播通知登机,飞行时间要11个小时以上,抵达后将是罗马当地时间19点左右。
坐飞机是个熬人的事儿,好在托公司的福,周乐琪和曾睿宏出差坐的是商务舱,位置连在一起。周乐琪因为昨天没有休息好,因此上飞机后一直盼着能休息一会儿,可惜曾睿宏看她不顺眼,一直隐隐约约地找茬儿,她刚把眼睛闭上想睡半个小时,他就在她旁边冷嘲热讽,说实习生一转正工作态度就变了,飞行途中的大好时间也不知道看看资料,等到了人家公司大半要抓瞎。
像跟刺儿一样扎在人耳朵里。
周乐琪没有办法,也不想跟曾睿宏闹什么不愉快,只能强打精神从随身的包里掏出电脑,再次察看她之前已经看过很多遍的皮尔诺公司资料。
飞机即将起飞,广播里开始传出请旅客们关闭手机的提示,正巧这时裴启明发来了一条信息,询问她晚点的飞机是否可以登机了,她回了一条“已登机”,他回了个OK的emoji,又问:跟Simon相处还愉快吗?
Simon是曾睿宏的英文名,周乐琪知道裴启明真正想问的是曾睿宏有没有欺负她或者给她脸色看。
她抿了抿嘴,很快把手机隐在商务舱座位高高的档板下不让坐在自己隔壁的正主看见,想了想回复:一切正常,我先关机了。
说完,就在空姐走来提醒她之前关掉了手机。
飞行当然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因为等待总是容易令人心生不满,漫长的时间可以消磨掉很多东西,最开始被耗尽的是愉悦和新奇,后来被磨走的是耐心和精力,到最后连烦躁和疲惫都消失不见了,这个时刻就最适合放空。
周乐琪是在坐在隔壁的曾睿宏发出呼声时才关上电脑开始放空的。
她扭头看着舷窗外无垠的云层,看着昏暗的太阳光线笼罩着宽大的机翼,想象着万米之下那些判断不出所有国的土地,心里忽然变得有点空。她开始觉得自己乘坐的这架飞机正在努力完成一个悲伤的壮举,从北京向西一路追逐着时间,努力试图躲过光阴无情的洪流,利用小小的时差来拒斥新一天的来临。
它飞得多么快啊,好像一刻也不敢停止,甚至没有工夫多喘一口气,生怕被机尾后的漫漫黑夜抓住然后再被整个吞噬。它要去追逐太阳、追逐白日、追逐那些既属于现在又属于过去的时刻,然后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它已经战胜了三维空间中至高无上不可逆转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