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蛮来犯并不是没有征兆,近些年他们在两境交界动作频频,朝廷并非全无所觉。只是当今圣上崇文抑武,本就不支持战事再起。”安晟面露嘲色:“否则当年迁都之后蓄起的兵力明明可以再打几场翻身仗,偏偏皇帝非但派去使者与西蛮进行和议,竟将同父异母的兄弟送入西蛮为质,令我大成沦为向西蛮摇首摆尾的窝囊之辈,可叹可笑!”
并非崇文不行,只是在这种边境屡屡不宁的情况下竟还持续削弱军事武力,直接导致文臣为了巩固势力不断抑制武将突崛,当皇帝提出以和为贵,朝中更以主和为多,宁可牺牲宗室子嗣、宁可受人不耻也要以退求和。
因此,当得知皇帝有意让公主和亲以后,护女心切的皇后为皇帝献策,择公主安晟和亲西蛮,既能平皇后心中之忧,又解皇帝对其忌惮之虑,可谓一石二鸟两全齐美。
柳煦儿傻了,她哪里想到公主归京一事竟隐含这么多弯弯绕绕。且不说皇帝对公主多有忌惮,皇后平日温婉亲切,对公主明明关护有加,怎的背地里竟绵里藏刀,处处要命!
而且依公主所言,万一朝中主和者占多,而皇帝让安晟公主和亲更是早有预谋,恐怕以邢严匹夫之勇,实在双拳难敌四手呀!
柳煦儿慌了:“怎么办?公主,我不要你和亲西蛮。”
但见柳煦儿泪眼婆娑,安晟心口抽疼,险些没忍住就要告诉她,此番和亲不过是顺势而为,他将借其彻底摆脱安晟这层身份,重新回归男儿身。
可他不能,他宁可柳煦儿一无所知,他舍不得将柳煦儿卷入危险的漩涡。
这一日安晟终究是没能安抚柳煦儿,导致柳煦儿在接下来的几日天天哭丧着脸,不知内情的人则不解,还道是安晟公主病得太糟,令恃宠已久的柳煦儿担惊受怕。
毕竟如今宫里人尽皆知,也不知这柳煦儿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能得公主如此偏宠。
与此同时,朝中正因邢严掀起轩然大波。
自邢严从柳煦儿口中得知安晟恐将和亲西蛮的消息,回去之后通过各方打探,竟发现真有其事,一向耿直的他次日早朝竟当众质问其事,引发百官因主战主和争议不休。
以邢严为首主战派言辞犀利,竟直指皇帝崇文抑武助长歪风,引发皇帝大为不喜,究竟该战还是该和亲最终以在位者怒而挥袖摆朝离去暂时结束这个话题。
然而此事却并未因早朝结束而不了了之,安晟公主恐将和亲西蛮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上京,所有人都在翘首观望,看那昔日风光无限的安晟公主究竟将要走往何种结局。
数日之后,柳煦儿透过能够随意出入宫闱的大理寺女寺正郑大人的牵线再次与邢严见上一面。这一次稍显清减的人换成了邢大人,他负手立在畔柳湖边的游廊中,这处与外廷后宫相衔接,邢严曾与柳煦儿在此地见过一面。
柳煦儿偏头打量他的侧脸:“邢大人,你瘦了。”
“诸事繁琐,多有忧结。”
邢严侧了她一眼:“你看起来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柳煦儿蔫儿点头,她不想让公主担心,也不想勾得公主伤心,已经很努力表现开朗了说:“邢大人,你找我有事吗?”
邢严沉吟,眺望水天相接的那一处颜色:“我打算辞官了。”
柳煦儿一愣,讶然道:“好端端怎么打算辞官了……”她忽而想到最近听说外廷局势动荡,有关两派相争之说:“是因为公主和亲的事吗?”
“倒也不全是因为这事。”邢严摇头,有些灰心道:“陛下对我多有不喜,不日或将外调出京。”
既是外调,为何却说辞官?柳煦儿迟疑问:“你不想离开上京么?”
“是否在朝为官,于我而言并没有任何不同。”邢严刚入仕时曾主动提请外调,反正都是为朝廷效力、施展抱负,他没有那么深的偏见,“我只是觉得眼前的朝廷,非我所想的那般,无甚意思。”
通过这次的意见分歧,令邢严看清许多人的真面目,也令他清楚意识到朝廷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他觉得继续待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辞官之后,我打算去西边。”
“西边?”柳煦儿疑惑。
邢严颌首:“外调出京,轻则三五年,重则十年二十年,以圣上对我的不喜,恐怕今后不会再任用我。去地方为官只会离朝局越来越远,而眼下这等时势,他人可以一叶障目,我却不能。与其与这些人作无谓的周旋,倒不如亲涉前线,一样可以施展抱负、报效朝廷。”
柳煦儿合不拢嘴,邢严这是打算辞官投身边防,力抗西蛮?
邢严自嘲道:“再说我这一去,说不定还能遇见远嫁的和亲车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