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张半脸痘印的青年面孔,虽然不丑,但好几个时辰不见,他实在有些想念他的小归了。
猛男撒娇谁也扛不住,楚归没好气撇过一眼,心道看不惯,可刚才亲起来也没见他松嘴!
就手将面具扯了下来,一张玉面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萧祈伸手轻轻抚过,再度敞开了心扉:“拜你所赐,出了柳营后,我这求生欲望强烈了许多,脑子里便有了最初的构想,没多久就捡着了阮纪行,他也没嫌弃我这个无权无势的,给我做了门客。
你别看他貌不惊人,肚里的才学实可经天纬地,这里浩瀚如海的书籍,大半都是他替我誊抄的,于我来讲,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我将境遇与他详说一遍,结论可说不谋而合,不能束手任人宰割,但也不能过于高调,唯有暗中先丰满羽翼,知彼知己,才能料得先机。玄机阁便就应运而生了,初衷,也真的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那现在呢?玄机阁已成庞然大物,你掌握着这样的情报组织,皇帝难道真的不知情?他能容你?”
萧祈勾起嘴角笑了,“怎么,这撺掇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劝我篡位自保呢。”
玩笑过了,他略略想了想,认真作答:“皇兄应该是知晓的,只是我尚未突破他的底线,玄机阁成立以来一向于朝廷无涉,买卖消息的也都是江湖中的人与事,你现在看到的这些,都是近几个月来才开始收集打探的。
小归,我也不瞒你,人的欲望确实没有尽头,感觉能自保后,我便生了新的想法,想要做个有为的贤王,到如今,这个念头又有了些变化,我想解了大定国这外戚之祸,让江字再也不能凌驾皇权之上,你的仇人也是我的政敌,这算不算是与子同仇,志同道合?”
楚归看着这人眼中泛起的光彩,一时目眩神迷。有理想并为此不停奋斗的男人,真是超帅的。
萧祈没有注意到楚归此时的震动,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只是这件事情你一定要听我的,江阀在大定早已根深蒂固,父皇都拿他们毫无办法,皇兄有一半的江家血脉,更是举棋不定。
现在的局面,文武两班基本都落在他们手里,牵一发而动全身,处理的不好,会牵累许多无辜的人,天下也会为此动荡不休,切不可匹夫之勇,以为身体毁灭便算是报了仇。”
楚归垂下眼,“嗯,听你的。”
见人如此乖觉,萧祈心头止不住的欢喜,立起身将人揉到了怀里,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兴奋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来,开口问道:“万丰宝并非江淮仁统属,之前也没听过有什么来往,怎么却是丞相指使的,具体又是为了什么原因?”
楚归没再瞒他:“是蒋钦。我家中靠山吃山,族内习得拳脚,能拉弓行猎的男丁能占到半数,他那些衙役平日欺负个把平头百姓还行,对上我们这样的山民,胜负虽然说不好,但肯定做不到干净利落的,所以,三千黄鱼,自万丰宝手里买了我合族的性命。”
“所以,名花宴,蒋钦果真折在你手里?这些消息,你又如何判断的真假?”
楚归将人推开些,直视着那双桃花眼,“我自有手段让人说了真话,但具体的,我并不以为你会想要知道,蒋钦死的时候你甚至就在他旁边,这样一个双手罪孽的冷血屠夫,你真的不怕我么?”
萧祈几乎没有犹豫,“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双手血腥的时候,那会儿才……九岁?快赶上你个头那么高的野狼,两三刀就是一条,溅出来的血飚了我一脸,衣服最后都染成了红色,你眼皮都没带眨一下的,狠着呢。”
“……那是狼,又不是人。”楚归知道对方想要安慰自己,可是拿这个来作比较确实有些离题万里。
入了杀手行当快十年,加上复仇的原因,他手下的亡魂早已记不得具体多少了,却还是头一次生出些倦怠的滋味,身旁这人好成这样,除了杀戮毫无所长的自己,配得上这份好么?
萧祈将人又搂了回来,顺势捏住了长长的发尾,在手指间绕圈。
“都一样,这世道,有的人还比不上畜生,狼只是为了生存,并不会折辱你,人呢?吃人不吐骨头,面上还披着人皮,这些作恶多端的,更该千刀万剐才对。我知道你无恶不诛的戒条,无需自贬。”
消停了一会,他无端叹了口气,声音也柔缓了许多:“只是,杀了这么些人,你心中可好受些?”
楚归有些茫然,不明白这句话的因果关系在哪里,杀人只是为了报仇,或者说,不违背自己底线的情况下,用这技能挣钱,他又不是什么以杀为乐的狂魔,从来也没有因别人的死亡快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