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宫下是比唤神阵更为庞大的符阵,以血色的线条勾勒着阿箬看不懂的符文,整片土地如同被鲜血浸泡过多次一般呈现不祥的锈红,而现在这片锈红的土地正在被金色的唤神阵逐渐撕裂。
阿箬被龙尾缠着,却一时间忘了恐惧只是呆呆的瞧着眼前的猩红发愣。紧接着又是一阵尖锐的剧痛,龙爪刺穿了她的心脏,血液争先恐后的涌出,先是在湖水中弥漫,之后又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所吸附,如同赤色的颜料一般涂抹在了湖底的符咒上。
伤重之下的阿箬恍惚间明白了一件事情,蛟龙每五年向樾姑城索取年轻女子,或许真的不是为了食用那么简单。湖底的符阵似乎是为了防止沉睡的古神苏醒所设,而处子鲜血的作用则是加固这个符阵的效力。蛟龙口中吐出低沉威严的语句,阿箬听不懂它在吟诵什么,可是伴随着雷鸣一般的低吼,两个叠在一起的符阵各自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如同是在进行一场角力。
她心脏处的伤口不停的往外涌出新鲜的血液,人的身体里居然能有这样多的血……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脑子里只剩下毫无意义的感慨。
眼皮越来越沉重,她很想睡一觉,而在重度失血的情况下,这一睡,恐怕就再也不会醒来了。她竭尽全力的逼迫自己保持清醒,尽管她也清楚此时此刻再冷静也于事无补。金色的唤神阵逐渐黯淡,血液重新书写了湖底阵法上的符文,大地的震颤一点点的平息,最后也并没有什么破土而出。沉睡在地底深处的那尊古神大约只是翻了个身又再度睡下了。
她输了,拼尽一切的去挣扎,还是输了。
想要赢得这场实力悬殊的对决,除非有奇迹发生。而阿箬在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奇迹珍贵如砂砾中的明珠。大部分的人一生所拥有的运气也就那么一点,在面临绝望的时候只能认命低头。
她用最后的力气睁大眼睛,这是下意识的动作,尽管知道了自己即将死去,可还是不服输。
阿箬依稀看见了母亲,在人世的弥留之际她又回到了那个下着连绵阴雨的秋日黄昏。压在她母亲身上的房梁与木石用了一天的时间才被刨开,围观的人都说,别费劲了,你的母亲肯定已经死了。
可阿箬就是不信,直到母亲伤痕累累的身躯被挖出,她趴在她的怀中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她的心跳声。九岁的阿箬忍不住坐在废墟嚎啕大哭,被希望辜负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而就在这时,她看见了出乎意料的一幕——地底的裂缝浮起了白色的轻烟,那白烟穿过重重血雾,停在了阿箬的面前。
阿箬那时还不明白接着下将要发生的是什么,她听见了一声凄厉的嘶吼,蛟龙的哀嚎险些震破她的耳朵,她也不知道后者为何会忽然发出如此凄惨的声音,就如同正在遭受什么酷刑似的。
当她抬头的时候,她看见了水中漂浮的龙鳞,起初她还没认出这是什么,恍惚了一会后才惊恐的意识到,蛟龙身上的鳞片正在一片片的剥离,像是一朵开到极盛的花在风中慢慢的凋零了萼上柔软的花瓣。
身形庞大威严的蛟龙在阿箬面前一点点粉碎消解,这过程很快,似乎就是一眨眼的事情,蛟龙在最初尖啸之后就再没有发出声音,因为它的喉部已经不存在了。阿箬眨了几下眼睛,不可一世的龙神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她骇然的瞪大眼睛见证着眼前这一场盛大而又无声的死亡,视线越发昏沉。
龙爪最后也成了烟,被龙爪穿胸擎在半空的阿箬失去了支撑往下坠落。在她最后残存的意识中,她看见自己正扑向漆黑的深渊。
真是奇怪,她明明是在定飖湖的湖底,哪来的深渊呢?
石宫坍塌,原本平静的湖水裹挟着阿箬急速向某处涌去,这一过程就像是坠崖一般。可是坠落的过程是那样漫长,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她还是没有触碰到地面。倒是那团杀死了蛟龙的白烟再度涌了上来。
阿箬闭上了眼睛,等待她的却不是剧痛。白烟只是轻柔的笼住了她,她感觉自己像是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几番抗争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昏睡了过去。
*
阿箬也不知道自己醒来是在什么时候了,也许是过去了很久。
她吐出了口中早已没有效力的辟水珠——不过凡人能购得到的避水珠,大多来自于浅海生活的鲛人,部分岛屿会有鲛人与人类交易的海市,在海市上卖给凡人的避水珠,效力远不及仙门所拥有的避水珍宝,最多也就是能保沉入水底的人一两个时辰不被水呛死。
她醒后四下打量,四周漆黑不见五指,但吐出避水珠后,她依然可以自主呼吸,所以可见她并没有被泡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