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错过了的“眼睛”就此游荡在荒山野岭之中, 寻找着它命定的主人。
当阿箬即将被望春汐的重剑劈成两半的时候,它出现了,如同划破天际的流星一般带起绚丽的光芒,它停在阿箬的面前, 光幕笼罩在她身上成了坚不可摧的盾,刀枪难入。
阿箬和闻雨来都为此怔愣,风九烟只是淡淡的瞥了眼悬浮在阿箬面前的那颗玉石一般的珠子,见怪不怪的再度合上了眼,只专心调息气息,望春汐仿佛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重剑被光幕阻拦,她便麻木的挥剑再度斩下。
阿箬下意识的心中一惊,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受控制的伸手去握住了那颗玉珠。
这是七千年来上洛太阴宫中的至宝,是每一代太祝都将佩戴在额上的华胜,是羽衣之乱后流落到勾吴的法珠,是七千年前云月灯从聆璇那里得到的眼睛。
玉珠被握在阿箬掌心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仿佛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拽到了一个遥远的时空。
这是哪儿?风九烟、闻雨来,还有那个疑似神智失常的持剑女修望春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阿箬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身处数十丈高的半空。
她坐在一座雕像的肩上,雕像是白玉琢刻而成的,被放置在很高很高的祭坛上,底下是千百个伏跪在地的凡人。
这又是在做梦吧。她心想。
然而摊开掌心,那枚玉珠居然还在她手上。白玉的质地与她身边的这座玉雕颇为类似,也与……与白霜剑很像。阿箬记起了白霜剑也是玉做的,虽然锋利坚硬堪比铁石,但白霜的材质摸起来的的确确就是玉。
“你引我到这个梦中来,是为了告诉我什么呢?”阿箬闭上眼睛,轻轻问道。
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她听见了聆璇的声音,那嗓音如同是飘荡在风中,又仿佛是响在他的耳畔——
“来解答你的疑惑。”
阿箬睁开眼睛,玉珠不见了,被她握在掌心的是聆璇的手,他与她并肩坐在白玉雕像的肩上,一同俯瞰着脚下的大地和虔诚跪拜的黎民。
“这是……”阿箬眯起眼睛,总觉得这些凡人的衣装说不上来的粗陋。
“距你生活的年代大约好几万年吧。这些凡人,都是你的先祖。”
“那它呢?”阿箬指着玉像。
“这是我。”聆璇面无表情的回答。
聆璇的真身是一座白玉雕像。数万年前的凡人日子过得比现在还要凄苦,他们靠着采集与狩猎为生,组成一个个大小不等的部族抵御天灾与人祸。因为太过弱小,所以他们自诞生之时便学会了向身边更为强大的力量寻求帮助。他们逢山拜山、逢水祭水,无论神、魔、妖、鬼,只要能够予他们庇护,他们便愿献上祭品供奉。
聆璇是模仿着“荒神”雕出的玉像,“荒”据说是诸神之首的名号,凡人们不知其相貌、不知其性别,甚至不知其是否真的存在,他们只能依照他们的想象,召集凡人中最好的工匠,用最美的玉石,雕出了他们心中“荒”的样貌,然后日日夜夜虔诚膜拜,每年每岁贡品从不缺席。
聆璇自诞生起每天都听着凡人们的祈愿声,愿风调雨顺、愿太平安康、愿衣食无忧。可他并不是真正的神,真正的神有没有听到这些凡人的声音他也同样不清楚。也许神听到了,但是神不屑于回答。
“你是如何看待凡人的呢?”高高在上的视角让阿箬感觉到新奇,作为凡人,作为一名地位卑微的凡人,这是她第一次被跪拜,尽管她明白这些人跪的不是她,甚至也不是聆璇,而是聆璇多代表的荒神。
“我喜欢他们。”聆璇风轻云淡的说出了答案,就好像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阿箬看着他的眼睛,这一瞬明白了为何聆璇会对凡人有着莫名的善意,也懂了为什么公孙无羁说,阿箬无论向他乞求什么,只要他能够满足的他就一定会答应。因为这完全是他的本能,他是凡人的造物,自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对凡人有着天然的好感,而聆听众生心愿是他的职责,所以他名为“聆璇”。
“但我也讨厌他们。”很快聆璇却又一次的开口,说话时眉头皱起,露出了半真半假的厌恶。
“为什么?”
“你愿意被当做是一个替身么?一个可以被更换的代替品、一具傀儡、一座摆件?”他问。
聆璇在最初诞生灵智的时候也同时拥有了自我的意识,或者说,正是因为他明白了什么是“自我”,他才不至于继续浑浑噩噩的度过漫长的光阴。那时候他还没有独立的名号,人们只将他视作是荒神在凡间的象征,而他抗拒这一点。他从未真正见过荒神,也不曾将凡人们的祈愿转告给祂。他心里想的是,那些凡人如果有心愿想要实现,为什么不来找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