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璇并没有死。既然他没有死,那么她就不该忘了他。
当阿箬眼睁睁的看着聆璇身形消散的时候,她呆若木鸡的站了很久,之所以傻愣在原地就是因为她不敢相信聆璇就这样轻易的死了。虽然死亡是一瞬间的事情,可她还是觉得,聆璇不该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死去。
而那时她手中握着的白玉眼忽然亮了起来,柔和光芒照耀她前方道路的时候,她总算是痛痛快快的将眼眶里憋着的泪水哭了出来。白玉眼是聆璇本体玉雕的一部分,藏着聆璇的部分意识和灵力。就连聆璇本人都曾用一种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告诉过阿箬,白玉眼中有一个“小小的聆璇”。
那枚莹白的玉珠悬浮在阿箬的身边,如同萤火虫一般轻盈的舞动,指引着阿箬站起一步步的往前走。那时候的她就已经坚定了信念,不管前路有多难,她一定要想办法救聆璇。
……除了要拯救聆璇之外,她还要弄明白曈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救世这种事情只能她来做?
为什么她一定要为了自己的额同族牺牲不可?
为什么曈非要算计那么多的人,无论人还是魔,她都要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些问题的答案她都想弄明白,可是曈不屑于回答她,要想站在曈的面前与她平等的对话,除非她是云月灯。
既然这样,那她就将自己变成云月灯好了。
罹都不是适合她长久居住的地方,她必需要回到人界去,只有人界才适合她。所以风九烟问她要不要回到人世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不过那时的她对于自己究竟能不能回到人世还心存疑惑,她也没指望风九烟能够真的凭一己之力就带着她出去。那时她想的是,联合无名山谷中所有修士一起,试着冲破罹都之外的结界,大家一起重回人间。
可是风九烟告诉她,这样的方法虽然可行,然而结界一旦被破,罹都中的魔便也会涌到人世为祸苍生。
妖王竟然也会担心天下苍生,这着实让阿箬惊异了一下。不过她也承认风九烟说的有道理,之前是她考虑失当了。可是她不愿服输,她想她总能找到平安出去的办法。
而风九烟却在那时指向了闻雨来兄妹,对阿箬说,你跟着他们出去吧,他们找到了离去的方法。
闻雨来兄妹第一次离开罹都,是依靠着一株大树的指引。那棵大树高有数百丈,根茎深入地底千里,如网罗笼罩了沧山。
这样的一棵大树,其实就是风九烟。
沧山便是当年人族向神明祈愿的地方,聆璇是祭坛上的玉雕,而风九烟则是祭坛附近栽种的树。沧海桑田,曾经翠意森森的山林覆盖上了皑皑积雪,聆璇将自己的玉雕真身挪到了定繇湖底的岩洞,而风九烟的巨木本体却还留在这座大山。沧山虽然早已变化了气候,可是一株活了千万年的老树,早就不畏惧什么寒冷干旱了。
七千年前神魔的战争,就是发生他本体脚下——不止是最终一战,之前陆陆续续也有几次重大的战役是在沧山。激烈的战斗甚至改变了沧山的地势,将这一线的山脉拔高了数百丈,使暖风越不过山麓,使山尖堆满白雪。后来最终战役结束,聆璇封印了战场,被封印的地带称之为罹都,而他的本体,好巧不巧就在罹都之中。
不过这时他的根茎早已深入地下,即便本体被困在了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不要紧。这一次当他们被困在罹都的时候,他的本体甚至还能帮助他们出去。覆盖住罹都的结界最多不过笼罩了方圆几百里的地域,而他的树根却早已绵延到了千里之外。落在山石间的种子会破开岩石,从缝隙中发芽;被坚实泥土压制的冬笋来年仍旧可以长成翠竹;一个小小的结界,怎么可能困得住地底的树木根茎。
然而风九烟虽然答应放走阿箬,可是他自己却没有走。
“你不想离开罹都么?”走之前这句话阿箬反复问过他很多次。
修士与魔族之间的战争还未结束,风九烟还心系着那片战场。阿箬怀疑风九烟是不是被打坏了脑子,一只妖居然积极的参与到了人与魔的对战之中。
她从魔巢回来后气质大变,而风九烟在她眼中其实也有了显著的变化。曾经既刻薄又脆弱的老树妖好像一下子沉稳了许多,他淡笑着对阿箬说,他留在罹都,是想试着放弃云月灯。
七千年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围绕着这个女人,心里早就很累了,只是他自己之前始终不觉得。这一次来到罹都,他没能得偿所愿反倒被一桩桩一件件的意外弄得身心俱疲,在与前任妖王厮杀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所做的许多事情都没有意义,而闻雨来的那个幻梦更是让他进一步的意识到了,云月灯其实永远都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