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又对海桐说道:“海桐,你送宋姨娘去百合园。”
海桐忙应诺,见宋姨娘有两个同样黑瘦黑瘦的小丫鬟搀扶着,就没有上前扶她,而是在前面领路。
走进百合园,宋姨娘打量四下,从随身荷包里摸出一管膏药,笑说道:“海桐姑娘,这是防冻伤的膏药,我是南方人,不适应这边的冷气,才走到半路脸就皲裂了。这药还是林府的丫鬟送的,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用罢。”
海桐连忙诚惶诚恐地推辞道:“多谢姨娘厚爱,不过奴婢脸上擦过药膏的,既然林府人送的,必定是好东西,姨娘留着自个儿用罢。”
宋姨娘见海桐脸色不对劲,似乎很害怕收下她的膏药,心中微觉奇怪,也就没有强迫她,兀自想着,听定南侯和大少爷的意思,侯夫人是个温柔贤惠的人,而且小林氏除了初见时的些微不自在,后来很快就接受了她,海桐一个大丫鬟怎么会怕接受她的膏药呢?又不是值钱的玩意。
安顿好宋姨娘,海桐回去永和院禀告,她摸着自个儿的脸颊,苦涩地笑了笑。
小林氏那日打了她之后,她的脸发肿,后来转为冻伤,因为没有药膏可擦,小林氏又不许她出府,她只能硬生生挨着,每日用温水洗脸也就罢了。后来,傅卿云让扁豆暗中给她拿了一管药。小林氏无意中闻到她身上的药味,逼问她是哪里来的,她撒谎是往年没用完的。小林氏严厉地警告她,不经过她的同意随便接受别人给的小恩小惠,她会打死她的。
所以,宋姨娘送冻伤膏,海桐会那么惶恐,她情愿这张脸烂掉,也不愿意再被小林氏打骂。
定南侯简单地沐浴之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坐在炕桌边上喝茶,目光越过氤氲的茶雾,淡淡地没什么情绪地说道:“夫人,冉云和丹云换排行不是小事,老侯爷只是写信告诉我一声,并没有解释原因。还有丹云的夫婿,怎么好端端的去当太监又死了?”
小林氏神色如常,这些话她早在心里揣摩过千百遍,叹了口气,带着两分紧张地说道:“侯爷,这事妾身也有不是,导致老侯爷有些误会,妾身也不好跟老侯爷、老夫人两位长辈强行解释。夏天时,冉云带卿云、丹云游湖,冉云不小心掉进湖水里,卿云向路人求救,叫出冉云的排行,那姓张的后生便跳进水里救起冉云。事后,姓张的后生带着老母上门想要给‘三姑娘’负责。妾身查过张回峰的身世,是个极有才华的后生。冉云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性子,觉得张回峰坏了她清白,以死逼迫不要嫁到张家,妾身是个自私的母亲,想来想去,就跟老侯爷提了这个混账主意。妾身为补偿丹云,惩罚冉云,于是让她们换了排行和嫡庶。侯爷,妾身现在也后悔的很,当时应该让冉云一头碰死,也不能让丹云和张回峰定亲啊!”
言罢,小林氏流下悔恨的泪水,眼泪一颗颗挂在长长密密的睫毛上,晶莹剔透,睫毛纤纤弱质,承载不动泪水的重量,又一颗颗砸落在白皙的手背上,端的是楚楚可怜。
小林氏知道,这件事她只有认下来的份,态度一定要诚恳,定南侯才会原谅她。但是,她也不会让傅卿云完全摘干净,这才有前面那番上眼药的话。
定南侯与小林氏夫妻多年,小林氏管理后宅井井有条,他是相信小林氏的。
傅冉云这时候则略显无礼却不让烦躁地哭道:“我当时就知道那姓张的不是好人,救我肯定是另有图谋!父亲,都是我不好,当时吓傻了,只管自个儿安危,没有为三妹妹考虑到。父亲要是责怪女儿,女儿绝无怨言!”
傅焕云坐在炕边的小杌子上,看着陌生的定南侯不说话,这个人是他们父亲,但是跟他和二姐姐都不亲,就是跟小林氏之间也略显生疏。这跟他想象中父亲举着他看灯火的形象差得很远。
定南侯看看哭得不可自已的小林氏和满面悔恨的傅冉云,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觉得亏欠傅丹云,却也觉得对傅冉云和小林氏的关心不够,温声道:“好了,这件事过去了,如今丹云也找到好归宿,你们也不用再愧疚。倒是那张回峰,怎么又跑进宫里做太监了?”
傅冉云气愤地想开口,小林氏拽了拽她,她只好抿抿唇,站在小林氏的身后,擦掉眼泪,脸上的泪痕却还在,看着更加委屈了。
小林氏道:“宫里办赏花宴的时候,冉云写的菊花诗不知怎么的,出现在张回峰的诗集上,还是皇上开金口给冉云澄清,是那姓张的抄了冉云的诗。这事对张回峰的打击挺大,妾身听闻他整日里眠花宿柳,书也不读了,后来不知怎么的,看见李贤德李公公出宫,就跟着李公公进宫当太监了。老侯爷费了番力气让他跟丹云退亲。前两天,妾身才知道他人没了,总算是老天有眼,给我们丹云出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