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细地嘱咐女儿:“你到家就赶紧扯布给同裕做条新裤子。他是老师,怎么能穿屁股上打补丁的裤子上讲台?别人都要骂你不贤惠。”
“和领导要搞好关系,不能让领导和同事批评。”
“记住了没?”
徐云英一句一句地叮嘱女儿,就怕她年轻不懂事行事不到位。听得陆桂枝连连点头,口袋里那四十二块似乎有些发烫。
直到回到县城,躺在单位宿舍的床上,陆桂枝依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这次回娘家只出了十块钱?母亲当着她的面揍了一向受宠的陆良华?
不管怎样,手上有了钱,家里宽裕很多。陆桂枝拿上布票到国营百货商店扯了几尺蓝布,给盛同裕做了条新裤子。
盛同裕穿上这条新裤子,穷怕了、谦让惯了的他第一反应不是欢喜而是惶恐,连连说:“给越越做新衣服吧,我没事。新一年旧一年,缝缝补补又一年嘛。”
陆桂枝肚子大了,弯不下腰,对丈夫说了句:“你把脚抬一下,我看这个裤边好象长了点?”她瞟了盛同裕一眼,眼里满是心疼,“先给你做,再给越越做。你放心,都有。”
盛同裕这才放下心。他是穷苦人家出身,穿新衣服是件奢侈的事儿。此刻新裤子上身,感觉像过年一样,笑开了花,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欢喜。他在屋里走了几步,跺了跺脚、抬了抬腿,笑着说:“蛮好蛮好,不用改。你这肚子也大了,莫太累。”
陆桂枝走到五屉柜旁边,抽开最下边的抽屉,翻了半天从几件衣服中间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浅绿色存折,递到盛同裕眼前:“我们家的钱都在这里了,你去取了买收音机吧。”
盛同裕接过存折,仔细看着上面手写的数字,有点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桂枝,咱家有这么多钱?”
陆桂枝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这个人穷怕了,有一分钱都恨不得存起来。盛同裕一发工资钱就给了她,因为贴补娘家,扣扣嗖嗖攒了这么多年才攒了两百多块,没想到丈夫竟然还觉得很多?
收音机买回来的那一天,水利局的人都围拢过来看稀奇。
七零年代娱乐少,一场运动搞了这么多年,花鼓戏剧院散了,电影院几天播一场,窝在家里能干啥呢?一个木匣子,只要旋开按钮,里面就能传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评书、戏曲、歌曲、广播剧、新闻……多好!
县水利局家属楼里,王局长、彭局长、杨总工、李工这四家有收音机,其他人都舍不得买。一台红灯牌收音机一百四十七块钱,相当于中级职称三个月的工资,哪个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