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平日四镜山的饮食中无酒,师兄弟几个中也没有好酒之人。韩知竹还记得上一次程雁书喝醉的时候就抱怨过酒难喝,像他这么不爱委屈自己的人,绝无可能主动去找酒喝,还平白无故地喝醉了。

他一字一句追问:“是谁给了你酒?”

“我说了,我没有。”程雁书摇摇晃晃地又往他身上靠了靠,同时用力摇着头,“大师兄,我真的没有喝酒,酒又不好喝。而且你怎么老是不信我?你不信我,我就会很难受。”

他凑到了韩知竹的肩膀上,头歪歪斜斜地倚着韩知竹的肩膀,手又去拉住了韩知竹的手,一时贴上自己额头道“这里”,下一瞬又握着那只手贴在自己心口喃喃道“还有这里,都难受。”

似乎察觉到韩知竹咬紧了牙怒意越来越重,程雁书仰起头去看韩知竹的表情,委委屈屈地低声呢喃:“大师兄,你好像有点生气?为什么?为什么你好像总是在跟我生气?”

月光淡淡落在程雁书的眉眼之间,像是落了一层霜,却没有半分寒意,反而竟是更透出了些灵动的暖意。他的吐息间确实有很淡很淡的酒气,近距离呼吸交缠间,韩知竹终于从那酒意里分离出了一点极为浅的菊花香。

他的表情瞬间有些空白,须臾后,又像是不确定般地靠近程雁书的侧脸。

呼吸再度交缠中,程雁书似乎误会了韩知竹靠近的意图,仰着头贴过来想往他肩窝里钻。被韩知竹轻轻挡住后又疑惑地眨眨眼,小声嘟囔着“你总拒我千里之外”后退半步,又一个踉跄跌向韩知竹怀中。

韩知竹只得抬手扶住他腰稳住他的身形,语气也从隐忍严肃转成了平静。那平静中,又糅杂着些许的啼笑皆非:“你晚膳时,喝了菊花甜羹是吗?”

“菊花……甜羹?”程雁书迷迷糊糊地侧头看向月亮,也不知道是在认真思考还是彻底放空了,但半晌后,他转过头,笑着很用力的点了头,“对,菊花甜羹,好喝,我喝了三碗!”

三碗菊花甜羹。

韩知竹的啼笑皆非彻底坐实:他们四镜山,每当重阳节时,会特意为所有弟子备下清火排毒的菊花甜羹,特别的是,甜羹里还会放入宋长老特制的有助于灵力运转、血脉通畅的药酒,因此菊花甜羹入口绵甜,却微有后劲。

但因为喝下菊花甜羹而醉倒的人,迄今为止,韩知竹所知的,也就只有他这四师弟了。

“大师兄,我喝了菊花甜羹,但是没有喝酒。”程雁书拉住韩知竹的右手,又往自己心口上贴,“不信你摸摸,喝了酒心跳会加快的。我心跳一点也没快……诶……等等……”

他把韩知竹的手松开,自己却又抬起手,按住了心口,若有所思地侧着头,静静数着自己的心跳,忽然皱了眉,极其认真地自问:“我的心跳好像真的很快?但是我没有喝酒呀?”

韩知竹苦笑一下,想去扶程雁书。程雁书又猛地抬起头,凝视着韩知竹的脸,瞬间露出一个梦幻般的柔软笑容:“我知道了,我心跳快,是因为我看到大师兄了。每次看到大师兄,我的心跳都会快一些的,因为我……”

“因为我……”速度过快的一系列动作带起了新一波头晕,程雁书晃动着身体,已然站不稳当,没说完的话也被他晃得接不上了,“总之我没有喝酒,大师兄不要罚我。”

韩知竹抬起手快速环住了程雁书的腰:“不罚。但你这酒量实在太糟了。以后不允许再喝酒,就是菊花甜羹也得我在时才能喝,知道吗?”

“甜羹很好喝,大师兄今天没喝到,我不开心。”晕得难受,程雁书干脆就着韩知竹环着自己腰的姿势,全身都贴上了韩知竹的身体,双手合抱着他的脖子,成了完整的拥抱姿势,“大师兄,我喝了甜羹,你别罚我,你再罚我,我就会有一点讨厌你……”

“不对,不是讨厌你。”说着他自己又放开了抱住韩知竹的手,后退几步,认真地自我纠正道,“我不会讨厌你,但是可能就会有段时间不那么喜欢你了,这样很不好,我不想这样。”

他好似极其认真地看着韩知竹,眸子里却全无焦点,明显神志已经一点点地被醉意全淹没了。

就着那醉意,他又踉跄走过来,再用力抱住韩知竹,委屈满满地说:“大师兄,我会乖一点,你别让我不喜欢你呀。”

“你……最近很乖。”韩知竹一边哄着语无伦次的程雁书,一边给他顺着因为酒意加上动来动去而呼吸急促的背脊。

“最近很乖……那我从前不乖吗?”程雁书委屈得脸皱了起来,一会儿又笑了,“对,我从前一点也不乖,以前的程雁书就是个大笨蛋。大师兄,你是喜欢不乖的程雁书,还是乖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