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清风弄雨露 少年离故土

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

李太玄红着眼睛往沙地里面冲,跑到戈壁滩的时候,发现说书人正斜倚着石头懒懒散散晒太阳。

“你一天到晚瞎乐啥呢!”

他在家里受了一点委屈,心情不太好,看着朋友难免呲上一句求关注。

说书人头发蓬乱扎成一团,身穿麻布衣服,手里抱着胡琴一边拨弄一边扯着嗓子唱歌。他本是外乡人,唱西域本土的歌谣非常奇特,高音突兀而低音不准。

李太玄一听气消了一半,总算是肯坐到说书人旁边。他垂头之际用手撑起腮帮子,叹了口气,声音闷闷地开口道。

“当小孩可太难了,完全搞不懂你们在想什么。”

李太玄揪着眉头撇着嘴,两只脚晃啊晃,一副苦大仇深地样子。

“长大了就能像你一样,无忧无虑了吧?”

说书人扫了扫弦,坐起来驮着背,也算是和小娃娃肩并肩。

“是啊,大家都是过来人,长大了就好了。”

得到好朋友地理解,李太玄乐了,也伸手去拨弦。

说书人一看好机会啊,商队家的傻儿子又上当了,马上跪坐神秘压低嗓音道。

“你想知道大人快乐的秘诀吗?”

李太玄听到秘诀两个字就来精神了,他对未知强烈的好奇心,就是一次又一次遭套路的关键点。

说书人举起一根手指。

“听这一席话,逍遥一辈子。”

李太玄没想太久,从兜里掏出一个铜钱放在他手上。

说书人笑着轻轻一握,揣进怀里然后煞有介事地解开腰间的酒囊,摘下软木塞满足地喝了一口。

“秘诀就是开解,这两个字可玄妙了。”

他眯缝着眼睛,仰面感受太阳的温度,咽下葡萄美酒后等风味回升再笑笑。

“这叫酝酿酝酿。”

说罢又从脚边捞起一根枝桠,一边画画一边说。

“从前有一个小孩,那就是我。父母过去得比较早,所以吃百家饭长大,差不多十岁左右就开始想挣钱的门路了。当时城里有一群混混嚷嚷着要出去闯,我也没想好就跟上了这趟风,结果是饥一顿饱一顿受尽人情冷暖。有那么一回,我到一家客栈里头做短工,听到有个老先生在说书马上就着迷了。当时为了听英雄大战熊瞎子上、中、下,我每天干活就故意放慢动作,没少挨骂。后来想学这门技艺啊,就天天往老先生的住处跑,看着人就磕头拜师。”

说书人聊开心了,捏着下嘴唇往里吸气,发出响亮的哨声。

“师傅收下了,就教我说学逗唱还有口技,日练夜练直到嘴巴出血才能跟着跑场子。我登台的高光时刻,还是在大良国一家高官的夜宴上呢,他亲自送的酒。最难熬那几年是师傅去了,没人认我,就只能边要饭边去别处发展。”

他满意地望了望不远处的住处。

“走着走着就到西域啦,这里的人和妖怪都特别喜欢听故事,我每个月总算能挣着几个铜钱。现在帐篷有了,酒也有了,虽然老大不小还没娶着老婆但也挺自在的。”

或许是说书人的声音太过柔和,李太玄听得眼皮发沉,撑着懒腰直打呵欠。

“感觉好无聊啊。”

说书人耸耸肩膀。

“开解就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就像喝完酒还得把囊拴回去。”

他说着把枝桠交给李太玄,努努嘴。

“你也试一试啊,无聊着无聊着就啥事都没有了。”

李太玄半信半疑,接过枝桠在地上比划,委屈巴巴道。

“我知道阿爸阿妈吵架的事很重要,但是说好了一家人要去洼地做烧烤的,怎么能不讲信用呢?”

小娃娃说着,流浪汉听着偶尔拨弦唱上一句“真幸福”。

人和人的羁绊就是如此,从一个戈壁滩开始。

美好崩塌的那一夜,沙丘升起的是血月。

食尸鬼开膛破肚,要吃了整个落花城,但凡是扑到的活物都撕成了碎肉残肢。

说书人遭到严重的攻击,几乎没了半个身子,他提着最后几口气爬上高高的戈壁滩。

当他看到沙地里惊恐万分的李太玄时,第一反应竟然是笑,因为想起那每一个无聊透顶的午后和自己无聊的一生。

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说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