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一个被窝筒忽然蠕动起来,艰难地从最上面露出一个头,接着是上半身,打了结粘在一起的头发也不知多久没洗了,遮住了半张脸,一坐起来就闻到被子里散发出一股异样的恶臭,低着头,接过韩铁强手里的碗,含糊不情地说了句什么,声音嘶哑到几乎听不见。

“别客气啦,吃吧吃吧,大家没钱也还没穷到多张嘴都养不活,告诉你件好事!那位雷律师,上次的那个!这次要帮我们打官司啦!看韩立本那老小子还跑!跑得出政府的天下么?”韩铁强兴致勃勃地说,“你的事,我也跟律师说啦,能帮忙!这得算工伤,得给你什么报销的,这下可好了吧!不用每天愁眉苦脸的了。”

那个人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韩铁强却急了:“为啥不啊?看你也是个男人,这么没胆!又不是要你去干啥,把情况源源本本地说出来就行了,人家律师不要钱白帮忙的!说话啊?为啥不行?不行也得行!我都把你的名字添上去啦。”

乱蓬蓬黑发下的脑袋又摇了摇,传出了相对来说,比较清晰的一句话:“诉讼法规定:民事案件中,如果有民事能力的当事人放弃起诉,其他人不得代理诉讼。”

如五雷轰顶一般,雷天宇彻底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全身都象灌了铅一样沉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哟呵!看不出来你平时闷声不哈,还能说出两句来呀,今天你可是关公门前舞大刀,你知道这是谁啊?这就是替我们打官司的雷律师啊!人家可是城里有名气的大律师!你在人家面前,半瓶醋咣荡着胡说些啥起诉呀案件呀,也不怕丢脸丢到姥姥家去。”

“是吗?”依旧是沙哑的声音,“原来是雷律师……今天真是班门弄斧,出洋相了……”

他再一次低下头,黑发遮住了脸的大半部分,缓慢地,吃力地撑起身体靠坐在墙上,双手捧着装饭的缸子放在怀里:“韩哥你忙去吧,我没事。”

“我是该上工去了,你和雷律师好好谈啊!”

韩铁强走了,终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雷天宇呆呆地站着,喉头发紧,哽咽了半天,终于颤抖着说出令他痛彻心肺的这个名字:“晓晓!”

这个名字说出口的同时,一股血腥气也冲上了他的咽喉,雷天宇几乎都可以听见自己心脏血管破裂的声音,他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紧紧地抓住了徐枫晓的肩头把他硬转过来对着自己。

颤抖着手拂开遮住脸的乱发,雷天宇又一次地停止了呼吸:不是徐枫晓还是谁?!他的宝贝,他的恋人……他捧在手上疼在心里的宝贝,他发誓要照顾一生一世的恋人……他用全心去疼惜的宝贝,他要与之永远在一起的恋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麻木冷漠的脸,混浊黯淡的双眸,这还是晓晓吗?这还是从前那个晓晓吗?!

“晓晓……晓晓……”他似乎已经不会说别的话,只会捧着徐枫晓的脸,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心疼得紧缩起来,天上地下,再也没有别的事能让他回头,他全心所在,只有一个晓晓。

相比之下,徐枫晓却十分平静,目光低垂,木然地任雷天宇扳着他的脸,没有任何反抗挣扎的欲望,只是逆来顺受地任人摆弄着,象个木偶。

雷天宇终于稍稍平静了一点,他放开手,徐枫晓立刻把头垂下来,用额前的乱发挡住了脸,微微咬了咬嘴唇,从后面的衣服下面摸出一把铁勺子,直接插进了饭缸里,慢慢地搅动着。

“晓晓……”雷天宇在床前半跪下,温柔地向上看着他,“你还在生我的气?”

徐枫晓不回答,继续搅动着饭,白色的米饭混合了红浊的菜汤,变成奇怪的颜色和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