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顾慈双眸骤亮,惊喜又意外,还有些不敢相信。
顾蘅糯糯地点了下头,她方才拍着胸口吁出一口长气,颇有种老母亲终于盼到自家孩子开窍的欣慰感。
念头一转,她眉心又缓缓拧起疙瘩。
眼下姐姐是开窍了,可奚鹤卿那头又成了个□□烦。
这两人的关系,就好像一个九连环,衔头咬尾,循环往复,若没人率先从中打破,那便是个永远无解的死循环。
“头先我遇上这事,你还劝我主动些,说得头头是道,怎的轮到自己身上,就犯起糊涂了?”顾慈揉捏眉心,往顾蘅茶盏里续水。
“我、我那是”顾蘅想驳,搜肠刮肚寻不到个好由头,噘起嘴囔囔,“我该怎么办”
难得见她会为这事烦恼,顾慈掩嘴憋了会儿笑,耸耸肩,“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真要我说,我就把头先你对我说过的话,一字不落全说还给你。你是当局者迷,才会听不出奚二今日说的是气话。只要你肯低头,同他坦白,定还有回天的余地。”
顿了顿,她又问:“你敢不敢同他直说?”
顾蘅睫尖微颤,缓缓垂覆下来,贝齿紧紧咬着唇瓣,咬到发白也不说一字。
顾慈长叹口气,握住她的手轻拍。
说到底,姐姐还是个姑娘家,脸皮薄,就算平日再大大咧咧,遇上这事也会退缩。她很能理解,毕竟她也是从这步过来的。
但只要敢跨过这道坎,以后定能拨云见日,一帆风顺,就像他们
脑海中浮现出一抹玄色身影,顾慈眼波盈盈,嘴角露出两颗甜甜梨涡,风里头,仿佛也有温柔的气息在氤氲流动。
“听说裴家在城外有座别庄,我去寻外祖母说说,我们过去小住几日如何?表兄和表姐就算了吧。把奚二叫上,你寻机会好好同他说说。”
顾蘅摇头摆手不迭。
顾慈摁下她的手,“你可别不好意思,幸福重要还是颜面重要?这话还是当初你质问我的。这会子意气用事,耽误的可是一辈子,难道你真想嫁给大表哥,再看着奚鹤卿和别人长厢厮守?”
这话捅到了顾蘅心坎上。
她抿直唇角,捏紧帕子犹豫许久,眼里一寸一寸亮起灼灼光芒,似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笃定地点了下头。
当晚,顾慈陪裴老太太用过晚膳,便说了这事。
为哄老太太高兴,她特特学了姑苏一带的评弹,虽说唱得不太顺溜,但心意是实打实传递到了。
裴老太太本就喜欢她的性子,再来这么一遭糖衣炮弹,当下也不问为什么,就将别庄的钥匙交了出去。
事后回过神来,她才隐约觉察出不妙,忙把裴行知找来。
裴行知这回倒是乖觉,没像之前那样推三阻四,说来也就来,进门先恭敬拱手一礼,“祖母唤孙儿过来,所谓何事?”
裴老太太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凝神望着自己青竹般俊秀的孙儿,不由想起自己早年亡故的长子和长媳,眼眶微微湿红。
外间飘起秋雨,淅淅沥沥,轻纱似的,在廊檐屋顶上织出一片飘渺水雾。
雨珠携寒意穿堂入户,裴老太太打了个激灵,手往袖子里缩,正要唤人进来关窗户,裴行知却抢先去关窗。
堂屋是一长排长窗,他站在窗前,一扇扇耐心地关过去,不断响起的关窗声和插销落定声,遮没雨声,屋子越发幽静。
“祖母可还有什么需要?”
裴行知解下自己的大氅,盖在裴老太太瘦削肩头,仔细掖好边角。
暖意实实在在裹来,裴老太太满心熨帖。裴行知正要收手,她忙抓住,攥紧。
“祖母知道,你如今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祖母也管不了你。同顾家这门亲事,你若当真不想结,祖母也不强迫你。只是这科考仕途,绝不可由着你性子胡来。”
“你打小就聪慧,五岁时便能七步成诗,从没给祖母丢过脸。祖母也知,你不喜官场风气。可如今裴家,也就只有你一个有出息,便是为了成全你亡父亡母的遗志,祖母也得逼你这一回。你怨也好,骂也好,就当祖母本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吧!”
裴老太太松开他的手,便强行撇开头,不去看他。
枯槁般的手紧紧攥住扶手,手背隐隐绽开青筋。
裴行知静静看着,不语,眼睫微垂,在眼睑投落一片弧影。
雨势大了许多,嘚嘚推响木窗,更衬此间气氛凝涩。
沉默许久,裴行知终于开口:“倘若孙儿答应入仕,祖母可否将婚事交由孙儿自己做主?”
裴老太太眼睛一亮,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