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便扭头不再说话,全神贯注撑着竹篙,一顶硕大的斗笠罩在他头顶,夜幕中只能依稀看见他瘦削的背影。
水榭中的打斗声渐远,四面悄然,只闻夜虫唧唧,和水流湍湍。
顾慈上下打量那人,心头隐隐生起一丝不安,唤王德善过来,想问些事。
一声“啪”忽然打破寂静,顾慈抬眸循声看去。
船家讪讪摸着后脑勺,将手里断成两截的竹篙举给他们看,“这这这”
王德善倒吸口气,抖着拂尘指他,怒斥:“你这撑船的怎么回事?这么静的湖都能出岔子?现在怎么办?要是刺客追上来,姑娘有个好歹,我看殿下到时怎么收拾你!”
船家哈腰连连道歉,“两位贵客莫急,我这船底还横了一条备用竹篙。我这就去拿,这就去拿,麻烦您二位跟腾个地方。”
王德善一吹眉毛,“快些!”引着顾慈往旁边去。
船夫连声应是,慌忙跑来取篙。顾慈捏着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人动作。
小慈和萝北突然咬着她裙角,冲着船尾“喵喵”大叫,顾慈抬眸望去。
水榭方向涌起滚滚浓烟,木质梁柱轰然坍塌,哀叫声此起彼伏,竟是着火了!
相隔这么远,顾慈依旧能闻见那呛鼻的烟味,想到戚北落还在那,心猛地揪紧,脑袋瓜登时空白一片,“快!快!快回去救火!”
王德善傻了半刻,忙去招呼船家。
船家蹬蹬跑来取篙,从他们身边经过时,蓦然弯腰,手迅速往腰间一掏,竟摸出了一柄匕首,朝顾慈的脖颈刺去。
动作又快又狠,哪里有半分船夫的模样,分明就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顾慈呼吸猛地滞住,一时忘了该作何反应。
“姑娘小心!”
王德善惊叫一声,抓住那船夫的手腕,反手一拧,匕首便堪堪停在了她鼻尖。在有那么寸许距离,她只怕就要血溅船头。
顾慈一下软倒在甲板上,愕着眼睛拼命喘气。
船夫见一击不中,飞踢起一脚,欲将王德善揣入湖中。王德善净身前,也修习过武,灵敏地躲开,同他扭打到一块。
“姑娘,快去前头躲好,免得伤到您。”
顾慈忙抱起两只猫,退到船头,张皇四顾,张嘴呼救,这才发现。这刺客为方面动手,已然将船划至湖泊幽深处,四面不是粼粼湖水,就是森然树影,几点寒鸦盘旋,别说人影,就连灯火也不见一盏。
她一咬牙,趁两人打得火热的间隙,捡起被丢弃在甲板上竹篙,妄图自己撑船回去。
却奈何她力气实在太小,而这竹篙足有小腿粗细,她光是举起来就耗尽了全身力气,更别说划船。
她急得团团转,偏巧在这时,王德善手臂不慎中刀,被那假船夫抓中空档,一脚踹入湖中。
船身猛烈摇晃,顾慈的心肝亦随之大颤。
夜色森森,黑影一步步朝她靠近,背后的漫天大火宛如凶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嗬嗬发出骇人的低笑。
小慈和萝北咬着那刺客的裤脚,弓腰往后拽,却只是螳臂当车,反被他踹到边上,呜呜起不来。
顾慈下意识后退,脚跟磕到船舷,再退便是凛冽湖水。
而那刺客根本不给犹豫的时间,举起匕首直接朝她奔去。
“啊!”
顾慈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挥起竹篙,却被那人轻轻松松接住,顺势一拉,她猝不及防地往前栽去。
匕尖就在前头等着她上门,她紧紧闭上眼睛。
钝器入肉声响彻湖面,惊起数点寒鸦。呱呱聒噪声中,刺客狰狞着面庞闷哼,匕首从手里滑落,人也跟着一块倒在甲板血泊中。
顾慈还没从惊慌中回神,便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可有伤到?”戚北落拥紧她,声音如秋日里枝头的枯叶一般,簌簌带着颤。
顾慈软绵绵地靠在他怀中,清冽冷香混着衣袍焦味涌入鼻腔,隐约还有血腥。
皓月在他身后,勾勒出他俊秀轮廓,眼中血丝密布,倦容满面,可见方才水榭中战况有多激烈。
却还盈盈对着她笑。
心疼交织委屈,顾慈刷的红了眼,泫然欲泣,嘴里猝然被塞了颗果子,汁水丰沛甜蜜,绕齿为浆,慢慢压制她心头苦味。
“舒服些了吗?”
戚北落声音喑哑却温柔,捧起她的脸,从眼角到鼻尖,帮她将所有冷汗和眼泪细细吻去,又顺着她鼻尖,转落至唇角。
轻轻一舔,仿佛也尝到了那饴糖的滋味,所有酸涩都化成丝丝缕缕的甜。
像是倦鸟归巢,顾慈心头的阴霾被他的温柔化去,红着脸低头,“痒你别亲了。”轻轻推开他。
戚北落脸色骤然一沉,她忍住笑,又凑上去重新拥住他,目光一晃,人猛地僵住。
血泊上空空荡荡,重伤的刺客捂着胸口血洞,强撑着起身翻滚到戚北落驾来的小船上,狞笑着朝他们缓缓抬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