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想不通,为什么。
“你怎么了?我看你不高兴?”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有。”他断然否认。
好吧。
苏雪至很快放弃了探究别人情绪如何的试图。
估计他就是累,再说了,皮肉刚吃了那种苦头,换自己,情绪也没法好。
她看了眼床,想了起来,让他稍等,出去到车上拿了毯子回来,走到床前,替他铺在床上,铺好后,说:“你过来,睡上头,再卷过来,这样干净点。”
他站起来,走了过来,坐到了床沿上,三两下蹬掉脚上的鞋,人往后一仰,仰到一半,大概是拉到伤口,身形一顿,嘴里轻轻嘶了一声。
苏雪至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托住了他的背,扶着,帮他慢慢地侧躺了下去,轻声责备:“你怎么搞的,慢点不会吗,当心扯坏伤口出血!”
躺下去,他两个手就摊着,不动。她只好又帮他将毯子拉过来,盖在身上,再压了床棉被,伺候完大老爷,问他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不喝。”他拒绝。
苏雪至点头:“行,那你休息,我走了。你手下住在你左边,我在右边隔壁,有事的话,尽管叫。”
她往外走去,走到门口,迟疑了下,停步,慢慢地回头。
他还那样侧卧着,果然,如她刚才的感觉,他的两只眼睛,在看着自己背影。
她终于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回去,最后停在了屋子的中间,低声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人的?”
她问完,屏住呼吸,看着他。
床头的桌角上,点着一盏煤油灯,玻璃灯罩已被熏得乌漆墨黑。
昏暗的灯火之下,苏雪至听到他低低地应:“有些时候了。”
苏雪至的心咚地一跳。
今夜之前,她丝毫也未察觉到这一点。
她定了定神,顿时想起一件旧事。
“是那天在城南的日本汤池里遇到,你认出我的吗?”
“算是引子吧。不过,当时我以为看错了,是后来才确认的。”
“后来你是怎么确认的?”
“说来话长。”他就这么回应她。
她顿了一下,改问自己另外另外的一个最大疑问。
“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没揭发我?”
“除非哪天你自己想做回女人了,否则,我为什么要揭发你?”
苏雪至沉默了片刻。
“那么放假前,我的室友走了,也是你的手笔?”
“是。算是之前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失去单人住宿的弥补吧。”
“谢谢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苏雪至说道。
他笑了笑:“小事情。”
苏雪至缓缓地吁出了一口气,望着他,再次道谢,一字一字,郑重其事。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你,表舅,我很是感激。这个身份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他沉默着。
“不打扰你了,休息吧。”
她轻轻地走了出去。
这回是真的走了。
苏雪至回到了自己在隔壁的屋里,没点灯,在昏暗中,摸黑,和衣,躺到了身下的木板床上。
尽管她闭着眼睛,想引导自己尽快入睡,等醒来,天亮就能出发,离开这个旅途中因为意外偶然而路过的地方,但大脑皮层活动却似乎完全不受控制,她始终睡不过去。
估计已经两三点了。
她听见自己每翻动一下身体,不知是床板还是床脚,就跟着咯吱一声,在这寂静的深夜,听起来分外扎耳。
她禁止自己再翻身,正拘着身体,突然,屋子的角落里,又发出一阵的轻微吱吱之声。
她实验室里好朋友的亲戚也来凑热闹了,从床前飞快地蹿过去,又蹿了回来,跑得不亦乐乎。
苏雪至感觉自己躺得浑身酸胀,洞鼠又吵得厉害,索性爬了起来,走到窗前,拉开耷拉着一角的破窗帘,推窗,看向了外面。
旅店地势很高,建在一个土岗子上,视野大概是唯一的可取之处了,站在窗前,能看到高平镇的大概模样。
这是一个典型的北方集镇,带着院落的四合平房星罗棋布。今晚也有月光,惨淡的颜色。烟囱,狗吠,淡月洒在屋顶没有融化的积雪上,泛出一层莹莹的白光。
有点冷,苏雪至搓了搓手指。忽然,鼻息里飘入了一股香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