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了,雷托还没睡着。他一向是作息规律的人,十一点半准时睡觉,很少出现失眠的现象。但今晚他感到莫名的不安和烦躁,在辗转反侧了许久之后,上校起床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突然将秘书官叫了进来——
“去安排一下,把那个塞尔维亚观察员葬了吧。”他指的是已经牺牲的罗曼。
秘书官暗暗吃惊:“这恐怕要低调,要是传出去了,对您是不利的。”
雷托笑:“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买点鲜花,找个神父过来,按着他们东正教的习惯办吧。”未了,他补了一句:“都是为国捐躯的军人,该尊重要尊重。”
秘书官应诺:“是列弗先生请您这么做的吗?”
“嗯。你动作快点,别等人都烂了不好看。”
“是。”秘书官忍不住还是感叹一句:“您还真是看重列弗先生。”
雷托没有回答他,自顾自抿了一口酒。秘书官是跟着他经年的老人了,自认对这位“贵人”的做派已经摸熟悉了,这次却有不解:“其实不必这么大费周折的。您要是真的喜欢他,和军部报一声,就说中途出了意外人死了,回头把人送回府邸,您想怎么玩还不是一样的……”
听到这里,雷托把红酒杯放了下来,杯底扣在窗台上发出“呛”的轻声。
秘书官一个激灵,知道说错话了:“我是怕您太辛苦……”
上校目光沉沉而逼仄,嘴角却还挂笑:“不要随便揣测我的想法,廖科维奇。”
秘书官捏着的手心冒出冷汗:“我很抱歉。”
“按照我的意思去办,其他的不要多问。”上校命令。
秘书官暗暗舒了一口气,正感叹这位今天心情应该还不错,才没罚人。这时候,身后一阵紧密的敲门声从他背后传来。他眼皮子跳了一下,刚宽下的心猛地又紧缩起来。
士兵进来报告的时候看起来要哭了:“上校,人跑了。”
雷托脸色铁青,一句话没说,只套了睡袍穿着拖鞋就出门去。秘书官追在后面:“上校!上校!您把大衣穿上!晚上冷!”
外头的温度已经达到零下二十度,封闭的房间里那桶被打翻的热水几乎结冰。有医生在为倒在地上的瓦尔特做急救,两名士兵合力把瓦尔特搬运到担架上。
“什么情况?”雷托问。
士兵紧张得额头冒汗:“他……他穿着瓦尔特的衣服用打水的理由支开了我,然后趁机溜了出去。我打水回来发现里面没有人回应,就开门进去了。进去发现瓦尔特已经没有呼吸了。”
“伤在什么地方?”雷托命令医生:“能救赶紧救。”
医生说:“看起来是颈部被勒窒息,还有脉搏,应该能救。”
雷托扫了一眼地上的毛巾和被钥匙打开的手铐,大概明白了。他审视那名犯错的士兵:“明天你去边境巡防部报道吧,不要来了。”
士兵脸色惨白,却不敢违抗:“是。”
秘书官见到情况不好,先给上校披上大衣,又叫人倒了热咖啡,赶紧将闲杂人清场,这才敢说安慰的话:“您别急,一定会找到的。萨拉热窝就这么大,都是我们的人,他跑不出去。”
“让人封锁火车站、汽车站、机场和所有对外的交通要道,所有从萨拉热窝出去的人每一个都要查。机场和火车站附近一寸一寸给我搜,没有搜查令我现批!”雷托迅速理清思路:“还有,他一定会联系人民军和贝尔拉莫维奇,盯着贝尔拉莫维奇的人,看他们有什么动静。”
“是。”秘书领了命,刚要出门又被雷托叫了回来:“您还有什么吩咐?”
雷托沉吟:“今晚这里所有的人都要封口,消息不能漏出去,除了你、我、医生和那个看门的,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他跑了。给我约明天去统战部,就说林奈已经答应投降了,我明天去汇报具体情况。约好后,行程立刻发下去,该准备的汇报材料尽快准备齐全。”
秘书没转过弯来:“投降的事就说远了吧……”
雷托冷冷道:“你以为人民军就没有盯着我们?如果贝尔拉莫维奇知道,我们这边招降了林奈,你猜他会怎么做?”
秘书恍然大悟。林奈这时候说不定已经联系上人民军了,如果贝尔拉莫维奇派人要将林奈接回塞尔维亚,那么雷托当真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此时,如果有林奈投降的消息流出去,贝尔拉莫维奇肯定要怀疑,林奈是不是已经背叛人民军。他被抓了三天,没人知道他在哪里、经历了什么,突然又完好地出现,有没有可能林奈已经成为了波黑政府军的间谍?让他回塞尔维亚会不会给人民军带来风险?会不会让贝尔拉莫维奇本来惨淡的职业生涯雪上加霜?
换了秘书是贝尔拉莫维奇,他宁可错怪林奈,这时候也不会轻易把林奈接回塞尔维亚了。狙击任务的失败已经让人民军闹了一次大笑话,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林奈是个间谍,这位上将也不敢赌的。只要他不敢把林奈接回去,这位塞尔维亚的王牌狙击手就哪里也去不了。
这才是真正能阻止林奈离开萨拉热窝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