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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落月小声叫了一句:“满霜?”

“……”

比巫满霜的赤足先越过门槛的,是他一声轻轻的叹息。

下一刻,玎珰的银饰撞击出细碎又悦耳的声响。

一只骨节分明的苍白裸足踏出门槛,足踝上还带着一枚红绳系起的铃铛。

青年模样的巫满霜踏出房门,站在言落月面前。

鲜艳又轻薄的衣服裁剪,自带一种异域风情,浓碧色的衣料里编织着银线,就像是天女织锦时在上面洒满了一把繁星。

上衣下摆缀着银制流苏,半遮半掩地地垂在青年线条优美结实的腹肌上。

他的肤质是一种天生阴冷的苍白,于是和银饰分外相配,好比一片盐柱凝结在雪峰之中。

顺着腹肌中那道不深不浅的竖线一路向上,言落月终于看见小蛇的脸。

一般来说,男人穿着太过浓郁的颜色,往往会显得气质轻佻,然而巫满霜却不必有这种担心。

从前言落月也觉得小蛇长得好看。

但那是少年人线条精致、如霜似霁,仿佛冬日间冰封千里,雪中雾凇似的美丽。

然而直到现在,看巫满霜换上这样一身艳丽装束,言落月这才意识到,小蛇长大以后,其实是浓颜系长相,淡妆浓抹总相宜。

——他甚至无师自通地在眼尾涂抹了两道浅红色的眼影,又在面庞上描画了一片艳丽的孔雀尾翎。

于是,巫满霜即使冷淡地抿唇不语,看起来也只仿佛是被触怒一般,睥睨着的邪肆。

四目相对的瞬间,言落月宛如被剥夺呼吸。

不止如此,她仿佛还一并丧失了语言功能。

“卧槽……”言落月喃喃道,“吸溜吸溜吸溜……”

巫满霜:“……”

巫满霜深吸一口气:“前一句语气词也就算了,吸溜吸溜是在干什么?”

言落月摸摸鼻尖,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不是……那什么,表达一下在人体呈现出黄金分割比时,对大自然应该抱有的敬意?”

巫满霜:“……”

他听她在这里鬼扯!

此时此刻,巫满霜脚底凉飕飕、腹肌凉飕飕、两边袒露出的大片皮肤,还是凉飕飕。

而始作俑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明明见他从耳根红到脖颈,也不肯转开目光,甚至还很没良心地想小海豹鼓掌。

巫满霜:“……”

巫满霜本来想要说点什么。

看见言落月的这番表现,又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

他往前跨了一步,摁住言落月的两片脸蛋,直到她拱出尖尖的小鸡嘴。

然后恨恨地,开始像揉面团似的揉啊揉啊揉。

言落月一边被揉脸一边没心没肺地笑,还不忘提醒巫满霜:

“满霜,这样近的距离,我能看见你的腹肌诶。”

巫满霜:“……”

霎时间,巫满霜就像是被火炭烫了一下,迅速松手转身,背对言落月,脚下像是安了轮子似的,一出溜滑到墙角面壁。

见到这一幕,言落月笑得更大声、更可恶了。

此时此刻,言落月终于懂得了,为什么在话本里,形容一个女人勾魂摄魄,就要说她有一把“水蛇腰”。

不过,为了避免小蛇害羞,她还是不要继续往下说的好。

倒不是说巫满霜走起路来婀娜多姿或者怎样。

但是那个蛇族自带的细细腰线……啧啧啧,简直让人没话说啊。

自己惹恼的小蛇,当然要自己负责哄。

言落月笑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前去,牵着巫满霜的手摇了摇,拉着他走到桌旁坐下。

她托腮欣赏了一会儿青年版小蛇的浓颜美色,开口问道:“满霜,我都不知道你会化妆呢?”

巫满霜沉着脸,唇线抿成平直的一条。

倘若不是从脸颊到脖颈的红云至今未曾褪去,看起来还真有令人心惊的威慑力。

他板着脸答道:“从前跟宋师兄请教的。”

“哦,对了,宋清池师兄很会给陶桃师姐化妆。”言落月恍然大悟,接着又生出几分不解。

“可是,你怎么会想到去和宋师兄请教这个?”

“……”

巫满霜张张嘴,仿佛想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无奈至极地捂住了眼睛。

他低声说道:“本来想着技多不压身,总有一天可以用到……”

只是巫满霜自己也没想到,这门化妆技巧用到的对象和时机,和最初的打算简直天差地别。

“不要不好意思了嘛,你这样穿真的很好看啊。”

言落月的手肘支在桌面上顺势一滑,直接躺在手臂上,侧仰着头看向巫满霜。

巫满霜有点僵硬地转开眼睛。

他当然不是生她的气,只是心里有些难为情。

所以,巫满霜这才假装不高兴,借此避开言落月接下来可能会有的许多问题。

——不然的话,言落月肯定会问出好多类似于“银饰流苏冰不冰腹肌”之类的小问题。巫满霜可太知道言落月了。

可是,如果他不避开她的眼神,那恐怕连假装生气也做不到了。

“我那里还收藏了一套深紫色的女款,我陪你一起穿好不好?”

见巫满霜不答话,言落月弯起眼睛,又牵着他的手摇了摇。

她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我不会化这样漂亮的彩妆呢。”

“……”

巫满霜心头一动,目光刚扫过来,就被言落月守株待兔地逮了个正着。

“求求你了,满霜。”言落月轻快又俏皮地说道,“等我吃过增龄丹换好衣服后,你来帮我画一个合适的妆吧。”

巫满霜:“……”

好吧,尽管过程有些曲折,路线有些迷离。

但他最初学习这门技巧的初衷,还是以一种复杂迂回的方式实现了。

巫满霜仍然板着脸,但唇角似乎却在微微上翘。

他说:“我或许画得不好。”

“你怎么可能画得不好呢?”言落月理所当然地说着。

听言落月的语气,就好像巫满霜把她的妆面设计得很漂亮,乃是天经地义,宛如太阳东升西落一般运行的世界真理。

言落月眨眨眼睛,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毕竟,你是在画我呀。”

……

巫满霜没有直接露过脸,言落月却是露过的。

所以,即使吃了特制的增龄丹调整身形,言落月还是在脸上戴了一副自己炼制的蝴蝶面具遮住轮廓。

下半张脸露出的部分,则以精美的彩绘遮掩。

一眼看去,面具下垂下数条藤萝花枝。

言落月和巫满霜的这番打扮,看起来就不像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更像是哪个南疆边缘邪恶门派出身的小魔头。

两人一路招摇过市,获得回头率无数。

巫满霜一向非常好学,并且学一行爱一行。

即使对这身装扮不太适应,但言落月已经替他勾勒好妖艳贱货的人设,他自然会兢兢业业地按照剧本走。

侍者引两人前去注册擂主身份。

言落月轻笑着摆了摆手:“我就不了,我只是来看热闹的。”

侍者点点头,又转向巫满霜:“那么这位贵客的擂主名是什么呢?”

巫满霜垂下眼帘,慢吞吞地扬起随身的银葡缠丝红宝烟枪,在纸面上轻飘飘地一划。

关于这个问题,他早就和言落月商量好。

一时之间,在场所有人都听见那位气质瑰艳的男子开口。

他的声音竟也非常特殊,轻柔细腻,却又带着一股难以亲近的阴冷,宛如一条毒蛇亲密地划过你的颈项。

“兑愁眠。”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的擂主名,叫做兑愁眠。”

……

这位名为兑愁眠的南疆修士,果然不同凡响。

——是的,尽管尚且不知兑愁眠的来历身份,但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为他是一个南疆修士。

无论是那身奇异招摇、中原难得一见的装扮,还是他随身携带、可以从里面喷吐出数种毒雾烟气的长烟枪,亦或是男子形如鬼魅,配合着银铃声令人心烦意乱的独特身法……

而事实上,装扮由言落月提供。

长烟枪只是巫满霜用出毒雾的掩饰。

至于身法……这个确实独特。

但归元宗身为昔日天下第一宗,藏书阁里肯定有些冷僻不为人知的内容。

巫满霜将兑愁眠的人设经营得极其到位。

他一开始就凭装束先声夺人。

随后,兑愁眠轻描淡写地连胜十场。

他容貌看似艳丽多情,实则心狠手辣,每一场的对手,哪怕修为和他有天堑之距,兑愁眠竟也不肯稍稍饶恕,展示风度。

这南疆妖子的做派执拗古怪。

每一场的对手到了最后,都浑身麻痹、口吐白沫、抽搐倒地,非被侍者给抬下去不可。

有人看不过眼,指责道:“他都已经要投牌认输了,你怎么还攻击他?”

“可惜啊,他认输的速度,没能快过我出手的速度。”

兑愁眠漫不经心地睨眼一笑,挑衅值瞬间拉满。

而他接下来说出的话,欠揍程度竟然比这一笑更上一层楼。

兑愁眠柔声道:“我只是不懂,像他这样弱小的修士,不提前练好投降的本事,怎么也敢上台来对我宣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