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箭是机械控弦,势大力沉,射程极远。
然而向烽所带的五千人像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一般,已经提前把阵型疏疏的摆开。就算一张大弩一次能够射杀一人,等这他们把这批黑甲军射死干净,城门也早打开了。
不过是螳臂当车,无济无事罢了。
……
随着沉重的绞盘一圈一圈地放下,城门终于缓缓开启。
几乎在它只打开了一线的情况下,向烽就一抖马缰,率领众多黑甲军从那道缝隙里直冲进去。
只经过了几个回合的冲杀,风海城留下驻守沧海城的一干兵力,全数被向烽拿下。
此刻,向烽面前站着三十来个穿着风海城皮甲的士兵。刚刚为了掩护同伴打开城门,他们死了将近一半的人。
这些士兵的真实身份,并不是向烽埋在风海军里的探子,只是先前留守沧海城的黑甲军罢了。
几天前,沧海城里的暗探齐齐冒出头来,偷袭了驻守沧海城的黑甲军。
马登元里应外合,给风海城的军队打开了城门。留在沧海城的黑甲军本就不多,抵抗溃散以后,就更是折损严重。
仅剩的这批黑甲军分散开来,进入百姓户邸,潜心等待时机。
“昨夜,城主府突现异象,我等从藏身之地脱出,杀了零散的风海城士兵,换上他们的衣裳。天黑且乱,无人发现我们是冒充的。今早刚刚混上城楼,便见将军您来了。”
带队的那个小队长已经满身挂彩,却仍有条不紊地跟向烽叙述着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向烽眉头略略一动。
“城主府的异象?”
“是的。”小队长诚实道:“原本,城主府里被马登元带着一群人占了,据说里面有不少卡者。但昨天夜里,那群人的脑袋都在外面摞成了京观。
属下等人在四周窥探,发现城主府的诸位大人固守城主府。风海城的队伍虽然把城主府围了起来,却始终不敢打。就这么拉锯似的磨了一夜……”
向烽缓缓地眨了眨眼。
小队长以为这是鼓励他继续往下说的意思,更加详尽地往下讲去。
只有几个熟悉向烽的亲兵才能看出,此时的神色,其实是他们向将军感觉错愕时才会浮现出的表情。
……向烽心里确实非常意外。
城主府的那些弟子,他都是知道的。
虽然向烽往日里不和自己的师弟妹们来往,但他经常出入于城主府,对里面住着的那些优秀弟子都有所了解。
正是因为了解这些人,向烽此前才会觉得,昨天夜里,城主府必然被血洗一通。
——因为,留在城主府的弟子里,没有一个具有军事相关的专长。
——有军事专长的那几个,早就收拢在向烽麾下了。
小队长前半程的叙述,听起来还非常符合向烽的预计:城主府失守,这很正常。
但后半程的讲述……
失守以后他们又防卫成功了?
还堆起了卡者的人头?
然后也没打仗,拉锯似地僵持了一夜?
向烽眼中浮起一丝淡淡的诧异之色:这是谁办到的,莫非是黄三娘吗?
此前从未发现她有这等本事啊。
但无论如何,城主府能够守住便是好事。
向烽大概地了解了情况,就点齐了身后的黑甲军。这一次入城比他想象的容易,大部分的将士都没有消耗多少体力。
队伍匆匆集合,然后朝着城主府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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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争流来到这个世界多年,有幸(亦或是不幸)在机缘巧合之下,曾旁观过将近十来次的战斗。
有小型的对战,有狭路相逢的冲突战,也有意外擦肩而过的对抗。
真正的大战叶争流没有见过,但她也曾经走过一片被鲜血染得赤红的战场。
但直到今天,见到向烽带军的模样,她才方算真正地开了眼。
只闻街头的另一端,有整齐的马蹄声踏踏响起。随即,便见一行军队如黑云般疾驰风掣地卷尘而来。
他们身上带着浓厚的血气和杀意,一看便知是百炼千锤的精兵。
倘若不是叶争流曾经在黑甲营里呆过,她甚至可能将这一行人误认成从地府而来的冥军。
为首的将领一身黑甲,正是沧海城座下首徒向烽。
非要有一双过人的眼力
仔细辨认,才能察觉这银枪的将军身上所穿的连心铠,其实并不是和众人一样的黑甲。
只是层层叠叠的血迹一次次在上面干涸,最终才凝结成那般令人胆寒的浓郁颜色。
男人身披由敌人的鲜血染就的战袍,他的每一寸荣誉和气势,也尽数由对手的性命汇集而成。
只是简单的一声号令,声音甚至没有很大,数千人便迅速地集结成狭窄地势应有的战阵。
他们不卑不亢,像是几千把沉默的、出鞘的刀。
没有一个士兵因为眼前的对手稀少、弱小,就为之放松警惕。
可想而知,当黑甲营遇到数倍于他们的对手时,也一样不会因此不战而怯。
这些黑甲的军士向前压上时,风海城的军队如同一块砸在地上的嫩豆腐一样,轻而易举的破碎了。
黑甲军是刀,而他们的对手都是鱼肉。
刀锋举重若轻地剖开案板上的敌人,就像是杀鸡切菜一样容易。
即使风海城留在城内的暗哨等人多是卡者,然而在这样团结如蚁的士兵面前,普通的卡者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前一个黑甲军倒下,后一个就补上。
卡者的攻击让黑甲军的阵势出现一个缺口,那么随后的士兵立刻便上前占据这个空缺。
除此之外……黑甲营还有一个神魔一般强悍的将领。
看着向烽厮杀的模样,叶争流第一次明白,何为传说中的“万人敌”。
一次冲锋,风海城的士兵溃不成军。
两次冲锋,风海城的士兵脱逃无路。
三次冲锋,城主府前的长街上已经无一个活着的敌人。
无论卡者还是士兵,他们或是了无生机地倒在地上,或是在三次重蹄下被踏成了一片血泥。
终于,敌人被斩杀殆尽,手握银枪的将军把枪尖从最后一个敌军胸口抽.出。
他抖落枪头上的鲜血,素白的枪缨已经又一次饱浸了鲜红。
解决了所有的敌军以后,向烽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城主府。
不等他下达命令,众人便听得吱呀一声。瓶琅居抵上了一夜的小院,终于为凯旋归来的将军洞开。
向烽提枪下马,带着满身几乎集结成固态的血气走进小院。
叶争流就站在院门口的最前方。
向烽看着叶争流,眉梢眼角之间,隐隐地泄露出一丝意外,除此之外,他的神色中还流露出一道后知后觉的恍然。
难怪城主府明明已经被控制,却又能反败为胜,夺回局面。
原来是她。
这念头只在向烽脑海中短短的一闪,很快又被另一个更为迫切的想法取代。
叶争流,她跟着师父去了鹤鸣山。现在叶争流在此处,那么师父……
向烽疾疾朝着叶争流的方向走了两步,目光里迸出一点希望的星火。
叶争流知晓他目光里的含义。
这事其实轮不到她道歉,但她只是……非常遗憾。
叶争流沉默地挽起了了自己的袖口,亮出那只缠在腕上,曾经给黄三娘看过的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