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她真的是这么以为的啊!
叶争流感兴趣道:“但是不杀干净,他们要骂?”
黄三娘很是委婉地暗示道:“主要是,人都活着,这事他们自己忘不了,就总会一遍遍翻出来说。”
叶争流秒懂。
要是用现代娱乐圈术语来说,这六家以后就是叶争流的铁杆黑粉,以后有事没事都会把她拉出来隔空胖揍一顿。
“那我知道了。他们的姻亲之中,有哪个关系亲密到会为他们出兵的程度吗?”
黄三娘一怔:“这个,倒是没有。”
何况就是关上几个月,为这事单独闯一趟清宁关,损兵折将,还落不到好,不值当。
“不打仗就没事,让他们骂吧。”叶争流在这种事上一向心宽:“等过个几千年,没准还有人专门考据这一时期骂我的文章,然后出挑出一套选集精编用来圈钱呢。”
“……”
黄三娘实在不知,叶争流的这副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改的抗压能力,究竟从何而来。
作为一个身兼数职、连公关的活儿都包的全能秘书,黄三娘一连历经两任不省心的上司,真是恨不得表演一个当场脱发。
她叹息道:“城主,您有所不知。就算是美玉一般清白的高士,也未必禁得住……”
“我就是太清楚了。”
叶争流温和而坚决地打断了黄三娘的劝说。
三娘是个很好的财政人才,她敏锐,有头脑,仔细而且果断。叶争流扪心自问,要是让她来负责这些支出流水,可能连两个月都顶不住。
但这不代表叶争流要全盘接受黄三娘的建议。
实际上,在这件事上,她和黄三娘采用的视角、在意的方向,都完全不一样。
“一个完美的圣人都经不起这么批判,何况是我叶争流呢——我叶争流身世不详,一连投过两任师父,既无名门家世,又没有哪个百年的门派来给我做后台,此外又年轻、又是女人、又有点漂亮,简直浑身都是筛子,你是不是想这么说?”
黄三娘有些难过地摇了摇头。她忧愁地看着叶争流:“师妹,你知道的,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师姐放心,我也没有其他意思。”叶争流笑道:“我是想和师姐说,既然我已经浑身都是筛子了,难道我拿面粉补一补窟窿眼,人家就能看上我吗?既然左右要骂我,早晚要骂我,不如让他们先骂累了再说。”
黄三娘见叶争流心意已决,只好不再相劝。她重新坐回座位,忽然抬起头来。
“你说,‘早晚要骂你’?”
“是啊。”
见黄三娘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叶争流不由满意一笑。
“这些高门大姓,我以后或许会杀他们。但不能以灭杀满门作为开始,时间也不能发生现在——因为,我不仅仅想固守在风海城当个土皇帝而已。总有一天,我们要走出清宁关。”
顶着黄三娘隐隐变化的眼神,叶争流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背。
“这话我先和你说了,三娘你心中有数,早早做起准备罢。”
黄三娘的眼神在叶争流的笑容,还有她搭上自己手背的素手上来回移动了几下,过了片刻,她扬声叫了一声纸鸢。
纸鸢匆匆从院子里小步赶回来。只见黄三娘将桌上的茶壶朝她推了推,很是淡然地吩咐道:“茶叶,再沏浓两倍。”
叶争流回味了一下嘴里仍然残留的苦味,背后的寒毛唰地一下就竖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裹着锦袍的病弱女子,十分真诚地呼唤道:“小心肝啊!”
黄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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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沧海城最中心,最宽阔、最整齐的那条街道上,这几日一直在搭建一座高台。
有城里的百姓见了,心中便难免好奇——为什么要在街心正中搭这么一座台子啊?
是要跳大傩?是要办什么事?或者是要请神祭天吗?
这么一座台子,正正好好地摆在最最宽阔的街道正中,大家走路的时候都要让开。还有平日里驾车从大道上过的,最近都要进偏街绕上一绕了。
大家窃窃私语了好一阵,也没有商量出个所以然来,便有个妇人上前去和匠人们搭近乎。
“你们这个大台子,建起来是做什么用的啊?以后就一直都搁在这儿放着了?”
“城主府让建的。”匠人闷声闷气地说:“据说过几日新城主亲自登台。还有,这台子用过以后要拆的。”
那妇人家中的汉子是做拉车跑角的,听到这台子以后还要拆,登时就放下了一半的心。
“这么好一个台子,建起来还要拆,怪不得人家是城主,我们跑活儿种地呢。人家这个讲究的哦。”
和她关心台子拆不拆不同,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新城主要来”这几个字上。
新城主要上台子吗?她要做什么?
有人说,城主是要祭天。
可很快就有人反驳:城外早就有成熟的祭台啊。祭天的祭台怎么能这么简陋。
又有人说,城主是要请大傩。
随即便有人连连摇头:不对不对,现在可不是请大傩的时令啊。
刚刚经历过闭城之难的沧海城,如今对消息极为渴求。因此这个传言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像是长了腿一样,传遍了城中大街小巷。
特别是,那些走街串巷的叫花子们,唱着莲花落和数来宝之外,也会搭上两句家常。
不经意间,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件事吸引,街头巷尾,对那个台子的用途议论纷纷。
家里的小孩回去问父母,妇人回去问丈夫,一家子在饭桌上讨论这件事,最后都只能辨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结果。
没办法,历来的城主都没做过类似的事。
无论是据家里的爷爷回忆,还是爷爷记忆里的爷爷口述,都说新城主上任以后,不外乎布告、改税、把里长叫去府里认个人头这三件事。
城主们出行有车马,往来
皆名门。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一辈子都没见过任何一个城主一面,那才是常事。
大家做活儿谈天时互相笑笑,没几个人觉得新任城主真会上那座台子,还让他们所有人都能看见。
那可是城主!据说是原城主的关门弟子,而且继任第一日就打下了风海城。
这样一位一听就知道脾气不好的大人,怎么会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呢?
然而还不到两天,就在关于那座台子的猜测充分地在街头巷尾流传之后,小吏、差役、还有里长就去挨家挨户地下发了通知:明日上午的辰巳之交,他们的新任城主会登台演讲,他们若是愿意,随时随刻都可以去看。
地点,就在那座大家议论许久的新搭高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