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空间,是不是一出生就有?
有了图书馆以后,她以为空间第一次出现是在六岁那年救下陆纵的时候,但其实很可能不是。
刹江波涛滚滚,浪潮如怒,潜礁遍布。一个刚刚生完孩子,虚弱温柔的女人,要怎么在被绑住双手的情况下活下来?
是云飞镜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张开了那个空间,罩住了她和她的妈妈。
云飞镜至今也不知道那个空间是什么原理。
但她始终记得,自己跳崖以后短暂地失去意识,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躺在了崖底下。
所以,很有可能,在外界看她觉得她是“消失”的时候,她的空间实际上也是在遵循物理定律移动的。
那么,当年她妈妈被人所害时,情况也可以推知一二了。
或许在某个紧要关头,可能是她妈妈刚被礁石撞头的时候,也可能是她快死的时候,云飞镜的空间庇护了母女两个。
身处空间的她们在外人眼里“不存在”,然而空间又一路顺江漂流,连下七省,最终在乌尔燕江被人发现。
云家当然不可能在搜救的最开始,就跑到七个省份外去找人。
因为只要用脑袋想想,就不会有人觉得母女两人能活着漂流那么远。
云家说他们一直在找。
可能刚开始时他们拼尽全力,后来一年两年,十年八年,尽管已经丧失希望,但他们还是大海捞针般无头无脑地寻觅。
只是那时候,可能谁都不期望能找到人,只是保持一种习惯,不至于让自己绝望而已。
这张寻人的大网从最内陆起,往全国渐渐扩散,越扩越大,也越扩越稀。
而当年云飞镜的妈妈借一次人口普查的机会,在那个村子里落了户,从此离云家女儿的身份越来越远。
可能在五年前,他们刚进这个城市的时候,云家也有找到她们的机会。
只是下面的人一查户籍,发现母女俩是户口落在西南有名有姓有身份的人,和云家大小姐身份相差太远,于是也就不了了之了。
云飞镜突然发问:“我妈妈,她的本名究竟叫什么?”
“她叫云婉,温婉的婉。”景纤认真地回答了云飞镜。
她脸上还存着几分诧异的惊怒,可能还以为有什么幕后黑手把云飞镜母女两个隐姓埋名,丢到了祖国的最西南去。
也许她接下来会告知那两个舅舅,会让云家彻查到底……但云飞镜知道,这必然是无法了结的一桩悬案了。
没有人知道云飞镜有空间。
他们也不会知道,为什么云婉能活下来。
“我妈妈的户口和身份证上,她都不叫云婉。”云飞镜苦笑着说,“她叫云白——他们说,刚刚把她捞上来的时候,她像一张白纸一样。”
景纤强笑着说:“那……还是云婉好听一点。”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云飞镜的脸色,慢慢地,试探性地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云飞镜无力搭在桌面上的手。
“飞镜,我很抱歉现在才找到你,但表哥他们真的从未放弃过。”她隐蔽地吸了一口气,“老师从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亲切,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你可以不原谅我们,但至少给我们一个机会照顾你,好么?”
“你现在还未成年啊。”
云飞镜疲惫地靠在宽大的红木圈椅里,一时间好像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
“没什么原不原谅的……”她勉强地说,“只是,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云飞镜的母亲一直身体不好,如果不是当年云飞镜张开空间,她们母女两个大概都活不下来。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空间,她们阴差阳错地避开了所有搜救的人。
等后来云家终于找到西南了,她们却从西南一路往内陆去了。
而且云飞镜的妈妈因为身体原因,每到一个新地方时都要深居简出休息一段,只要是能做的事,云飞镜都尽量自己做。
她又改了名字、换了户口,不太出门……这确实是不好找的。
当年哪像现在,所有信息统一录入互联网这么方便。
一张身份证哪怕已经过期了,还不是一样能用,逃犯换个城市娶妻生子定居多年的消息也屡见报端。
所以现在看来,这件事也说不上是谁的错,只是阴差阳错,正好错过罢。
云飞镜又问:“那周先生……他也是真的在找我?周海楼也是我同父同母的亲生哥哥?”
景纤点了点头,她想起传言里云飞镜之前在盛华时的经历,眼神不由有些难过。
“那可真是……荣幸倍至,敬谢不敏。”云飞镜苦笑一声,“都再说吧……我,我很累了。”
她真的很累了。
景纤老师手脚轻轻地走了过来,她缓慢地、温柔地、似乎云飞镜随时都可以拒绝地张开了双臂,柔柔地把云飞镜拥进自己的怀里。
淡淡的馨香把云飞镜包裹起来,她靠在景老师温暖的怀里。女人的声音和缓绵软,含着一丝不明显的泪意。
“歇一歇吧。以后就回家了。”
是啊,歇一歇吧。
云飞镜静静地倚在景老师的怀里,过了一小会儿,她恢复了些力气,才慢慢地坐直了身子。
“我们回去吧。”
“不再休息一会儿吗?”景纤关切地看着她,“他们都着急认你,可咱们不用和他们一样急。你如果接受不了,想多休息休息,小……老师都支持你。”
“不了,躲着人不好。”云飞镜低下头,珍重地摸了摸手里的相册,那里面有她妈妈的几百张照片,原来少女时的母亲脸色曾那样红润,温婉而动人。
“我们回去吧,我想谢谢……他这本相册。”
那个称呼在云飞镜的舌尖含糊地带过,景纤只是理解地笑了笑。
他们回到警察局时,两方人马已经全部稳定下来了。
云家兄弟两个坐在大厅的最南,周靖则和华秘书坐在大厅最北。
云笛和周靖比着谁脖子长,屡屡往门口张望,看起来已经到门口转悠了好几回。
云笙则坐在林桓旁边,慎而又慎地套着他的话,对林桓透露出的关于云飞镜的一切信息都珍而重之。
其实云飞镜刚刚转到一中一个星期,林桓又是隔壁三中的学生,两个人就是认识,又能了解多少?
但云笙就是禁不住想多知道一点。
当他们不在的时候,在没有任何亲人的时候……那个孩子,她过得怎么样,是如何长大的?
她肯定吃了很多苦。可在苦头之外呢?她有没有特别知心的好朋友?有没有对她释放过善意的陌生人?
在实在委屈的受不了的时候,云飞镜有没有一个肩膀能依靠,有没有一个对象能倾诉?
林桓难得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来。
但看在云笙表现得真心实意的份上,他把自己知道的关于云飞镜的一切,全都和云笙说了。
他讲述自己怎么遇到云飞镜:一中三中的后操场隔着一排小栅栏,远远地,林桓第一眼就看到云飞镜。
他交卷的时候,连很熟悉他的自己班同学都受到影响,忍不住动了一下,剩下的人更是要么心乱,要么铆足了劲儿加快速度,只有云飞镜依旧保持着她自己的节奏。
这是云飞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格调。
从那时起,林桓对云飞镜始终高看一眼。
林桓虽然外表总是懒洋洋的,但他观察得非常仔细。
他在注意到云飞镜悄然避开身边男同学的动作时,也同样注意到她露出的手腕上,那明显是被手刀重击过的一线青痕。
说到这里时,就连每隔半分钟,就要跑去门口一趟的周靖和云笛都投来了眼神。
周靖的脸色顿时难看下来,他想起华秘书之前的调查结果显示,云飞镜的情况在联考前半个月本来是有好转的。
她的病历记录只到联考的半个月前。
那究竟是她之前伤得太重,还是此类事情根本就没断过,只是后来云飞镜心灰意冷,干脆连校医院都不去了?
周靖已经猛地转头看向华秘书,华秘书脸上也露出不解之意。
两人对视一眼后,华秘书的表情突然僵硬下来。
周靖并没能领会到他的意思,他脸色黑得难看,语调沉沉地问华秘书:“这个怎么查漏了?”
不是查漏了。
那一架是当着您的面打的,您不记得了。
华秘书愁眉苦脸地比给周靖一个口型:“是大少……”
尽管他已经努力背过身子,但还是没防住云笛手脚轻灵,一步窜上来把那句话读个正着。
云笛大怒:“周海楼?他长本事了,都学会打他妹妹!”
云笙听后也脸色铁青,周海楼之前在他书房里反省过二十多条错,可从来没说过他还对云飞镜动过手!
就是教训挨少了,巴掌打轻了!
林桓又往下讲,讲到云飞镜优越的成绩,讲到她不屈而正直的品格,也讲她和一中的新朋友相处得相当好。
——他鸡贼地省略掉了自己雇云飞镜给自己打工的事。
最后,林桓对云飞镜所知的一切都说光了,甚至连给她买了冰激凌红茶这种事都抖落个底掉,云笙依旧期盼地看着他,想从他这里继续知道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