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那个刚进死地时,纵使要取一件不久前还对他刀兵相向的死人身上皮袍,也会先把对方深埋六尺,保人尸身不辱的少年。
墨板上的文字渐渐消隐,而被外力凝结而成板块的花籽还没有散开。操纵着花种的主人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两三息的时间,墨板上才缓缓浮现出一行文字:“台上有颗明珠,你把它取走。”
洛九江下意识一回头,只见方才还琳琅满目挤了一桌子的石台像是被打扫过一般干净,只剩下孤零零一颗光芒柔和的明珠放在上面,而这颗珠子在他印象中并不是刚刚摆在石台上的东西。
花籽组成的墨板颤了颤,仿佛有松散之势。洛九江急忙叫住对方:“前辈留步!我的朋友陷入了幻境,不知道该如何唤醒他?”
墨板不耐烦般扭动起来,这次的笔画相比起来要潦草得多:“叫他的名字。”
“我已叫过他的名字!”
似乎此地主人的耐性已经到头,他这次连上面的笔迹也不曾擦去,便另起了一行凌乱字迹:“姓名是氏族传承所牵系,长辈恩祈之巫祝。你确信叫得是他的真名?”
洛九江为这句反问怔然片刻,只这一愣之下,这片花种便抓住喘息机会般哗啦一声散开了。
之后任洛九江怎样唤这地宫主人,对方也不给出半点应答了。
洛九江重新将谢春残放平于地,甚至顾不得去看一眼那颗地宫主人赠予他的明珠。他心中的预感几乎已经化为实质,却仍是抱着希望最后叫了一声:“谢春残?”
谢春残双眼紧闭,泪水簌簌而下,不为这个名字有一点动容。
事情到此,已经昭然若揭。
死地中的每个人都称呼谢兄为“谢春残”,乃至通缉两人的绝情缉上,白纸黑字,印得也是谢春残三字。
这当然不是谢春残有意欺瞒洛九江……他只是,他只是在谢家满门被戮后,作为唯一的幸存者,作为曾经软弱地向敌人求饶过的孩子,作为曾经在死亡的威胁下把脚踩上父亲冰冷尸体的幼子,再没有颜面使用那个寄托着长辈美好祝福的名字。
洛九江叹了口气:他早该想到的,正常父母若非有深仇大恨,都是期望儿女越来越好,哪有给孩子往名字里填个‘残’字的。
“谢兄,你这次可真正玩脱了……”洛九江拧紧眉心,手指近乎急躁地摩挲出沙沙声响。天大地大,能拿来命名的词字何其之多,更别提一番排列组合下来简直不可计数。要他在短时间内找出谢春残的名字,简直如痴人说梦一般了。
“谢兄向来好赌,怎么不记得给自己留下张底牌照应着?”洛九江闭了闭眼,飞快地在脑海里过着和谢春残相遇一来的点点滴滴——没有,谢春残没给他透露出半点关于本来性命的信息。
唤醒谢春残的方法就在眼前,可怎样打开那扇门倒成了问题。洛九江深吸口气,眉眼之间的急切几乎要满溢而出。也许关键时刻人总有几分急智,洛九江脑中突然灵光乍现,喃喃自语道:“……等等,小名也算名吧?”
常人惯用的小名就那几种,拿小名去蒙一蒙,可是比抓瞎填大名来得方便多了。
洛九江抓住这根稻草,不假思索连珠炮一般脱口而出:“大春阿白丑儿狗子虎犊双喜,阿妹奴奴小谢蚕宝囝囝,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康康牛牛健健壮壮欢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