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看洛九江是个钢琴都没见过的土包子,又一想这人是个武生,想必什么都不会,于是打算让洛九江出出丑,也算是完成了陈丹峰交给他的人物。
洛九江性格也豁达,虽然这人说话时显然打着什么主意,但他和凡人哪有什么计较的,更何况他还想亲手敲敲那个架子鼓。
——尽管是用琴箫开蒙,但洛九江对于唢呐锣鼓和哨子这一类的乐器,一向就很感兴趣。
听到这个提议,他爽快地应了声好。
那人得寸进尺,一听洛九江答应的这么痛快,赶快加码道:“我一看老弟你就是个有本事的人——这样,你至少也亮个三四样乐器,咱们来这吧里玩的人都是熟人,懂艺术的,你只要玩得好我们往后什么场子都给你捧了!”
他还当洛九江是个普通武生,需要他们这帮二世祖给他做脸呢。
洛九江失笑,也不回答这个问题,脚跟点地为轴,转身之间已经往后旋出一射之地,在满堂小小的惊呼声里,相当潇洒地抄手从一个小哥手里抽.出那杆竹笛。
那小哥也是知机,迅速向后撤了两步,给洛九江让出了位置。
洛九江横笛在手,唇角笑意未褪,便闭着眼睛悠悠吹了一段。
竹笛声清新圆润,被他吹来也是悠扬动人。在场有行家听了连连点头,纨绔子弟也只觉得这音乐听着让人舒服。只是他才吹奏了两三小节,那只竹笛就被洛九江向后一掷,他背后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地把竹笛丢回身后小哥刚刚伸出的手掌里。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如同溜冰一般身体一偏,翩然如燕斜飞一样,不知怎地凭空滑出去三五步的距离,人已经站到了一张空出来的七弦古琴前。
这琴面前没布琴凳,索性洛九江也懒得坐下。他小腿一钩,动作极轻极稳地在琴背上一托,那张古琴就打着旋往上飞起,被他拦空抄手截住,膝盖一垫之间,俨然弹过一遍轮指。
这轮指的余音尚未散去,洛九江膝上便又加了一股巧劲儿,古琴就又在半空中滴溜溜地翻了个身。洛九江一共弹过六个小节三遍轮指,这琴也就在半空中如翻腾一般地连续转体七圈。
等第七圈的收尾一过,洛九江也不留恋,手掌放平随意顺着琴背一抹,腰身笔直也不打弯,这张琴便平平落回两个窄窄的琴架上,甚至没发出下落时的碰撞声响,只有七根琴弦微微一震,余音未绝。
洛九江弹完琴后抽身就走,绝不恋战,可谓潇洒得很。那琴弦兀自微微震颤的一瞬间里,他已经用力一踏,飞身如探戈一般跳上摆放了电吉他和架子鼓的高台。
他冲着架子鼓手有礼地比了一个手势,那原本看呆了的鼓手就迅速给他空出位来,还主动把自己刚刚惊得跌到地上的鼓棒双手递过去。
洛九江接过鼓棒,那小小的棍子熟稔地贴着他的手腕转了一圈。这架子鼓上下分了几层,皮鼓金属鼓乃至锣都齐全。洛九江刚刚已经听了一会儿这种乐器的音色,此时抄起鼓棒在手,不假思索地就敲出一曲令人热血沸腾的打击乐。
那抱着电吉他的歌手兴奋得满脸潮红,慌忙拨弦跟上。
人群原本先是被洛九江神乎其技的几手镇住,随即又被音乐挑起激情来。一时之间一楼二楼都看向同一个方向,他们异口同声地喊道:“唱一个!唱一个!”
好家伙,气氛堪比一个小型演唱会了。
洛九江也不忸怩,他敲奏的瞬间大概思考了一下这种音乐配什么词才好,随即毫不犹豫开嗓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
众人:“……”
人群之前是怎样的沸腾,如今就是怎样的沉寂了。
只有郑舒,遥遥听到楼下动静,又亲眼看到陈丹峰的得意面容,心知大事不好,不顾熟人的挽留,连滚带爬地直往下跑。才跑到楼梯口,他就听到洛九江那特有的古人唱法,在架子鼓铿锵有力的敲击声中激情演唱:“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郑舒:“……”
郑舒的灵魂死寂一般的平静下去了。
连电吉他手都目瞪口呆,手指颤抖不能拨弦,一时之间世界里只剩下洛九江“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奔放歌声,而剩余的众人,全部受到了来自心灵的洗涤和震撼。
那熟人紧跟在郑舒身后跑出来,一见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他颤颤巍巍地问郑舒道:“你这回带出来的是、是个什么人啊……”
郑舒喃喃道:“好问题、好问题……”
看神情,他都快痴呆了。
大堂中仍回荡着洛九江激昂的歌声,久久不散。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郑舒扑通一声跪坐在地。
他绝望地想道:我的大神,我的陛下,你这么一闹,这么一唱,我他妈还有明天的旧山河能收拾了吗?啊?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