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谢兄临开局前还吓我一场。”洛九江苦笑一声,顺手把那支羽箭别在自己腰间,“不过我还是想最后问一句……咱们相处也没有哪里不好,就是做不成朋友,也绝不会是仇敌。谢兄何必如此执着地杀我不可?”
“一开始要杀你,确实是看你一腔热血未冷,不忍留你在此最后把骨气良善消磨殆尽了。”谢春残淡淡道,“算是谢某既人性未泯,又丧心病狂,故而出此下下之策。”
“至于现在想要杀你的理由……九江,你知不知道这灭绝人性的鬼地方,每过六个月会出一张‘绝情缉’,而下个月就该是新的‘绝情缉’发布的时刻?”
洛九江愕然道:“什么?”
“这死地就像一个筛子,常人进来时便抱着清楚自己随时可能横死,也随时要令人横死之心,这就是它粗筛的第一遍。等新人应付过里面的这群畜生对他们‘迎接’,能活下来的多是狠辣无耻之辈,这又是细筛过了第二遍……至于一张‘绝情缉’,邀整个死地之人追杀榜上之人,就是拿篦子篦过的第三遍了。”
“不论父子、夫妻、朋友、主仆……只要你和旁人之间的信赖与感情比这地方的其他人深厚,那你就离上榜不远了。”谢春残冷笑一声,“当年有个叫‘好华彩’的家伙上榜,我还心想难道是和爹妈前世修来的仇怨,能起出个这样的名字。谁知道那‘好华彩’竟是只巴掌大的金毛猴儿!”
洛九江听得目瞪口呆:“宠物都不成?”
谢春残没好气道:“兵刃都不行。谢某为了这张落羽弓已经连续在榜上呆了三回了……若不是我这种情况的奖励被排在第三等,不比普通杀一个人多上多少,外加又没人杀得了我,你前几天就该被陆旗养的那些好狗拖走啃了。”
“所以与其要你到时候上了通缉榜被别人杀了,不如我亲手了结了你。”
谢春残屈指在弓上一弹,眼中露出被此处死地长久磨砺出的几分漠然来,“至少我能留你全尸,再把你于雪下厚葬。不会割了你的脑袋一路招摇过市,挂着口涎,家犬一般地献媚讨赏。”
洛九江半晌方道:“谢兄是觉得我若胜过你,我就不会死了?”
“你若胜过我,咱俩多半要一块儿死。不过这下你就能走在我后头,而我死之后会发生的事,我也用不着忧心了。”
“明白了。”洛九江结结实实地长叹口气,“这下我全明白了。”
他明白谢春残已经被这鬼地方逼出了点神经质的毛病。
如洛九江这样的人听到这“绝情缉”,一般情况下都会全力抵抗,最坏不过兄弟两个绑在一块前后赴死,这结果固然惨烈,却也比一点希望和支撑也不许人在心底留下要强。
然而谢春残听到“绝情缉”的第一反应,是上榜的人一定会死。
洛九江不知道谢春残都经历过什么,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一个七岁孩子能在这种地方活过十一年,记忆里一定有许多不愉快的事情。而这个完全扭曲的世界结构,也必然对谢春残的思维产生了影响。
他口口声声唾弃那些拿人感情领赏的人做狗,看起来也绝不想在筑基五层时摇着尾巴去投奔上界,但他自己思考的方式和看待事情的角度已然扭曲偏激。如果那些人是摇尾乞怜的家犬,他那就像是一条独行许久的孤狼。
洛九江不知道谢春残是否意识到了这件事:此界中的大多数人都被驯成了容不得良心又没有下限的畜生,而极少还如谢春残一般怀着本心的人,却成了警惕而冷酷的惊弓伤兽。
我必须得离开这鬼地方,越快越好。洛九江沉心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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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追杀,谢春残确实没有半分留手。
洛九江左劈右砍舞出一片如雨刀幕,一连挑飞谢春残七根飞矢。眼见第八根羽箭来势汹汹,洛九江不欲硬抗,他折腰凌空翻了个筋斗,以毫厘之差和那支长箭擦身而过。
不等身体舒展开来,洛九江就左手握住一根柔韧枝条,借力向上一引身体,双腿连环踢开谢春残如影随形的两箭,口中悠悠一声清啸:“谢兄,我有一件事早就想说了——”
音杀之力被洛九江逼音成线,也如箭矢一般被他直射进谢春残的耳朵里:“你平日冒头时何必咏相见欢啊,正所谓‘妾似春蚕抽缕’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