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先生最初的起调极低,低到洛九江双脚几乎能够挨地,琴弦方一沾手,雄浑之势便节节拔高,如人站在泰山脚下,仰面向上,只觉其如擎天之柱,触之即能撼天动地矣。
随着曲调昂扬而起,旋律的激烈之处也渐渐升高,洛九江被那调子托着向上,胸口也如亲自攀爬耗力一般,起伏比之最初剧烈许多,巍峨山尖尚离着老远,却已恍然在他眼前现了影子,几乎引他不自禁地伸手虚虚描画。
音调一折折升高,洛九江身体一段段向上,他在魂灵里也翻过一处处险奇的巨石,随着亢丽一声咚然落定,他人至绝顶,自身便成了那孤独又屹立不倒的山峰顶尖。随即乐曲神.韵引着他向上抬头,只见云气渺缈,无尽苍天。
——天与他相距弹指,他与天相隔万尺。
洛九江伸出手来,恍惚中只碰到被腻子抹得雪白的天花板。
此时此刻他的身体和魂魄如此一致,完全为乐曲中描画出的世界而倾倒。
……
一曲奏毕,公仪先生贴心地给了洛九江好一会儿时间缓和。
“有什么想说的?”他有点期待地看着洛九江,“随便讲讲,什么都行。”
洛九江仍然半上不下地吊在空中,但他此时完全没有了最开始的那种嬉笑神气,连每根头发丝都是肃穆的。
他竖起一指向上,郑重道:“青天。”又翻腕笔直地对准下方,“厚土。”
接着,他调转手肘,将手指按在了自己的心房:“第一流。”
纵三千世界的万物神秀,最终可说的也只有巍巍苍天,敦敦厚土,和天地之间的人类自己。
天是青天,地是厚土,他是人间第一流。
公仪竹闻言微怔,压着弦的手指不由一松,那托举着洛九江的气流猛然消失,他身上一重,不慌不忙地翻身落到地上,稳稳站定。
“……”公仪竹欲言又止,再三张口后唯有一声惋惜长叹:“若你师父不是我过命的好友,我便真要和他抢徒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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