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说十里八乡的小伙子都要把我们家的木门坎儿给踏破了。
如果没有遇到江怀生,她应该仍然是这座边陲小城里最美丽的姑娘,骑着外公的摩托车,带我穿越路旁高耸的白桦树到湖边钓鱼,我们俩的笑声能惊起一路的山麻雀。等天将黑时在湖边燃起火把,把今天的收获统统烤掉。
当然,没有遇到江怀生也就没有我了。
九年前江怀生的公司想要发展出口贸易,一群人到边境来实地考察,他就这么遇到了我妈,谎称自己单身,考察期三个月追了我妈两个月零二十九天,最后一天春风一度,临走前指天誓日地让我妈等他回来。
然后就有了我。
就像我外婆听的戏本里唱的一样:你上京一去无音讯,我盼你日夜倚柴门。
我妈不顾外公外婆的反对,在十二月底大雪纷飞的晚上生下了我。
后来听外婆说那天诊所里的木门被粗粝的北风吹开了三次,她抬了三次头想看是不是江怀生回来了,结果只有寒风灌满整间屋子,她也落下了病根。
早上我照旧被外公带去医院陪妈妈,电视里那个“我爸”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
我妈一早就支开了外公外婆,她把我叫到病床前,望着我和她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抚摸我和她如出一辙的黑发,亲我的脸颊,含着泪又问一遍:“替妈妈去海城看看好不好?”
再然后不顾我声嘶力竭的哭喊,把我交到江怀生手里。
海城一点也不好。
漫天雷声里我听见自己说:“妈妈,我好想你啊。”然后轰隆一声砸进泳池里。
终于安静下来,雷声和雨声还有争吵声都听不到,只有我在水里沉闷的咳嗽声和吞咽池水的声音。
我使劲儿睁开眼,想最后看一看妈妈的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漆黑,连闪电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