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林驿桥下了公交车,凭记忆走到席雨眠家中,但大门紧闭——往常这个时候,他家的饭馆还是开门的——他敲了敲门环,过了许久,有人从里面开门,林驿桥一愣,这个人是席雨眠的舅舅,他曾经在席雨眠外婆家见过的。

“你是眠眠同学?”舅舅打量着林驿桥。

“是的,叔叔,席雨眠回来了吗?”

“眠眠和他爸爸带我姐去左海看病了。”

林驿桥大吃一惊,问道:“阿姨怎么了?”

“我姐病了,这里的医院说看不了,要去左海看,考完试那天就去了。”

林驿桥茫然无措地站在那儿,舅舅看他表情不对,说:“你找眠眠玩吗?他应该整个暑假都不会回来了。”

“叔叔,您这里有没有左海那里医院的电话?”

“没有哦,他们都是打公用电话回来的。”

“那地址有吗?”

舅舅摇摇头。

林驿桥想了会儿,掏出纸笔,写了一个地址给席雨眠的舅舅,说:“叔叔,要是席雨眠打电话回来,能麻烦您把这个地址报给他吗?这是我家的地址。”

舅舅接过那张纸条,说:“好的。”

“阿姨……得了什么病?”

舅舅皱起眉头,说:“脑子里长了个瘤子。”

林驿桥失魂落魄地沿着龙涎河,从席雨眠家往汽车总站走去。现在只是早上十点多,他的时间很多,只要在天黑前走到汽车总站就好了。可是不需要走到天黑,顶多四十五分钟,他就能到达。

他没有太多的钱坐公交车。贫穷让他极度的节约,席雨眠寄给他的钱,他一分也没有花,全都存在家里的一个信封里,他曾经幻想过,假如一起去了帝都,他存的钱能不能够他们在帝都租一间房子在一起?可是大概是不行的,高考时,他在考点附近的招待所住了三天,四人的通铺,每天都要十几块钱,何况是在帝都单独的房间?

他现在是不愁学校和学费了,可是在帝都上学也得要有住宿费和生活费,他还是要向家里拿钱。可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席雨眠的妈妈生病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脑子里长个瘤子”这个病到底是什么病,但是单凭杂罗的医生没办法看好,这就应该不是什么很轻的病。

席雨眠怎么办?他报了什么志愿?他妈妈的病,需要花很多钱吗?林驿桥忽然想到这一点。

席雨眠家全靠他妈妈的厨艺才赚到钱,现在她病了,他们全家的收入来源也断了。

林驿桥快步地走向汽车总站,坐上回舍利的车,他心急如焚,可是车还是开得那么的慢。一个多小时以后,他到了舍利,跑回林厝,跑到自己房间里,找出那个信封,那里有一千一百块钱——这是这一年多来,席雨眠总共寄给他的钱。

席雨眠该是多节约才能省下这些钱给他呀。

林驿桥来不及吃午饭,又匆匆忙忙地跑回舍利,坐车去杂罗,再跑到席雨眠家门口,那个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他再次拍响门环,席雨眠的舅舅开门,见又是林驿桥,非常惊讶。

林驿桥把信封给他,他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张一百块钱。他吃惊地看着林驿桥。

“叔叔,这个钱是我跟席雨眠借的,麻烦你帮我还给他,给他妈妈看病用。”

“他有这么多钱借给你?”舅舅看起来很疑惑。

林驿桥没说话就走了。舅舅叫他他也不回头,一下子就跑离了拐弯处。

七月中旬杂罗中学举办了毕业典礼,典礼结束后每个班都各自办了毕业酒会,酒会上大家都喝多了,张敬搂着林驿桥大哭,哭了几十分钟,也没把话说清楚,他到底在哭些什么。最后林驿桥可算听清楚了:“桥兄对不起啊,我以前跟着别人不信过席雨眠。你们俩在一起真好,你们要白头偕老。”

林驿桥听到张敬这么说,就知道他什么都猜到了。他没有回答张敬,他喝了很多酒,但他还是清醒的。席雨眠不在,席雨眠到如今没有任何消息,他最近一段时间度日如年。

他想象中的未来一点点在崩解。即使他劝过席雨眠按成绩报志愿,但他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席雨眠会报考帝都的学校,直到知道席雨眠的妈妈生病以后。

“桥兄,桥兄,我敬你一杯,敬你勇敢,敬你洒脱,敬你不畏人言,敬你拥抱爱情。祝你人生无悔,事事得偿所愿。”张敬舌头都大了,却文采大发。

林驿桥和他碰杯了,张敬一口干了一大杯啤酒,又开始哭:“我哭什么呀,我没有考上好大学,又没有遇到爱情,我的青春黯然失色,我的人生没有前途,啊!我到底在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