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他干咳一声,恰好寒千岭和他说话,洛九江就故作专心致志地转过头去,避免了脑内默然相对两两无言的尴尬。

寒千岭大概已经从刚刚邵阑别墅中发生的一幕中看出了什么。

他做派相当体贴,只字不提自己愿意帮助洛九江,反而说自己要请洛九江帮忙。

“无论中西,艺术总是相通的。我很喜欢你的音乐,不知能不能聘请你成为我的灵感师,每天为我演奏一首曲子吗?”

寒千岭真诚地发出了邀请:“工作地点在我的公寓,那间复式公寓地段不错,方便也安全,我不常住。我会给你一个让人满意的薪水,也不是非要听你的原创曲子。”

倘若洛九江真是原来的沈清江,那在短短的一句话里,寒千岭已经解决了他数个难题。

住宿问题,金钱问题,安全问题,以及关于作品的版权问题。

寒千岭显然看出洛九江惹了些麻烦,但他把一切关照都包裹得不动声色。

他表现得一点也不露骨,只显现出彬彬有礼的分寸和品格。

这是寒千岭一贯对待外人的态度,客气,周全,毫无错漏。然而对和他自幼竹马的洛九江来说,这场面是相当新鲜的。

他稍微有点陌生地眨了眨眼,不用犹豫就一口答应下来:“好啊。”

“你愿意就好。”寒千岭追了一句,“你用唢呐,是吗?我们可以先去挑一个适合的。”

“琴箫筝笛,唢呐尺八我都能用。”洛九江想了想,“还是琴吧。琴声安静一点,我有一首非常适合助眠的曲子。”

寒千岭又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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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千岭当然不是特别善良好心的那种烂好人,不然邵阑不会对他表现出忌讳,寒千岭也不会对邵阑的态度那么冷淡。

他帮洛九江,还是有一点个人的私心在里面,但在刚刚的某个瞬间,他觉得洛九江看出来了。

实际上,寒千岭的身体状况有些问题。

不知为何,从诞生的那一日起,他周身就时刻不歇地泛着细密的疼痛,从皮肉到筋骨,几乎没有一寸神经得以幸免。

就好像在疼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灵魂。

这种情况随着他日渐成长而逐步加深,在身体细胞活动最旺盛的青少年时期,寒千岭也同样感到剥皮挫骨般的剧痛。

那疼痛几乎把他和整个世界都割离开来,仿佛上天都不希望他在此存在,盼着他早点死似的。

现代医学始终没法解决寒千岭的问题。无论是基本的身体检查、药理手段都没什么效果。

寒千岭甚至动用过麻醉药物,然而即使在神智昏沉的时刻,他感受到的疼痛依旧清晰。

作为医学中仅见的孤例,在连续辗转顶尖神经学医院和研究所几年后,最终有医生提议,让他去看看中医。

而在他把针灸、按摩、刮痧、汤药、这些传统医学全都尝试过一遍后,老大夫建议他还是去找西医。

寒千岭:“……”

这回的西医在无计可施之后,终于提出了第三种解决方法,他劝寒千岭去研究研究神学,挑一个靠谱的宗教皈依,没准就会有奇迹。

寒千岭礼貌地谢绝了他,并且认为自己会来向这位大夫求医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因为奇迹是不可复制的,所以他没再找过这名医生第二次。

他开始学着适应这种疼痛,然后好好地活下去。

适应其实并不难,毕竟他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

调整心态花费了一些工夫,但也不是太久——作为全球只此一家的孤例,他做好了某一天突然病发身亡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