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溪春倏然住口,江梦枕望着他渐渐涨红的脸色,有些担忧地拉着他的手说:“桃源,你可要考虑清楚。永安伯府就是个泥潭,里面鬼祟丛生、不知道有多么险恶,你虽背靠着武阳伯府,搅进这趟浑水里,只怕也难独善其身... ...那个安致远,真的值得吗?”

“我也不知道,”武溪春捂着心口,蹙眉道:“他来找我的时候,我便觉得欢喜,他若不来,我这心里就空落落的...”

“按理说,我们不该谈这些的,可我实在忧心... ...我已是个傻的、你却比我还痴,你心思如此纯稚,一心一意地怜惜他,可知那安致远又是怎么想的?”

“他...他...”武溪春垂头嗫嚅着说:“他虽未明言,但我写的诗他俱能记诵的... ...”

“如此说来,也算有心了。若他真心对你、你又在他微贱时慧眼识英,总胜过盲婚哑嫁。”江梦枕顿了顿,思索道:“其实也不必急,你大可让武阳伯夫人放出一点风声,先打消了商户让他入赘的心,然后再做计较。”

“正是、正是!”武溪春粲然而笑,反握住江梦枕的手说:“我若嫁了人,就不能常来找你啦,那你多寂寞呀!”

“张嘴安致远、闭嘴嫁人,武公子好不害羞呢!”

二人说笑一阵,武溪春欢欢喜喜地去了,江梦枕望着他的渐渐远去的身影,站在门边久久伫立。武溪春与安致远因一只猫而结下姻缘,而他的姻缘,又在何处呢?对方可是良人、可堪托付终生?十四五岁的少年,想到“一生”二字,总是感觉沉重又期待。

朦胧间,他竟觉得好友的背影透出一股义无反顾的孤勇,如同要奔赴一场未知输赢的战役——也许一场心动、二姓联姻,真的一如两国交兵,点齐所有兵马拼杀一场,胜负生死谁能预知?

越想越是思虑万千,江梦枕猛地打了个寒颤,伸手缓缓掩上门。

一轮初升的弯月下,武溪春独自去往不知前途的夜色里,而江梦枕紧闭门扉,淹留在孤枕独眠的高阁中。

第12章 珍重芳姿

“父亲母亲本说要上京来的,只是临行前母亲染了风寒,父亲不忍她舟车劳顿,便罢了。”江梦幽拍着江梦枕的手,柔声道:“你不必忧心父母,今日腊月二十三,咱们姐弟俩团聚一番,你我都好、他们也就安心了。”

江梦枕点了点头,问:“姐夫呢?”

“他们兄弟自有小宴,不必理他,咱们乐咱们的。”

“晋王是嫡长子,姐姐就是诸皇子的长嫂,家宴上不露面的话,只怕不妥吧?”

“非是我不知礼,只是他那几个兄弟都不是好相与的,我实不愿见,而且...”江梦幽拉着弟弟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脸上露出一个温柔明媚的笑。

江梦枕惊喜非常,“原来姐姐有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还不足两个月,我也是刚知道的。”江梦幽笑着说:“好了,别总说我的事,你呢?在齐家住的可舒心?我与你说过的事,有了成算没有?”

江梦枕低下头,端起白玉小盅抿了一口香甜的果酒,不知道该怎样回答长姐的问题。齐大少爷确是个不错的人,可江梦枕心里守着礼数大防、和他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他犹豫了半晌,最后只道:“我见齐大少爷,与见到什么其他的人,感觉并无不同。”

“怪不得人家叫你‘观音’,你还是真大慈大悲、普度众生!不是我说,以齐大少爷那样的出身、品貌、才华,但凡占一样,就不知能引动多少芳心乱颤了,你却无动于衷。”

“我并不是说大少爷不好...”

“姐姐明白,只是无论他多好,你依然未动凡心——人非神圣,就是因为你的心不可能永远这样平静、这样对人没有差别,总有一天,你会知晓‘情’字的滋味,只不知道那个令你开窍的人是谁?”

江梦幽见他生得容色如此、却不知红尘爱欲,心生又爱又怜,把幼弟搂在怀中说:“姐姐盼着你懂,又希望你永远不懂,‘情’字是把双刃剑,并不只有快活甜蜜,其中苦乐唯有自知。如此说来,若只做一个不动凡心、让别人去思慕的‘观音’,反倒心净许多。”

江梦枕垂着眼眸,想起武溪春说过的话——“他来找我的时候,我便觉得欢喜,他若不来,我这心里就空落落的”,无论如何拟想,都觉得隔着一层,不能感同身受。

他在姐姐怀里仰起头,玩笑道:“就是呢,我不懂为何‘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更不信‘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依我看世人所爱的不过是皮囊而已,若当真有人肯为我而死,那我便把这具皮囊舍给他,又有何妨?若没有,反正姐姐疼我、父母爱我,我一辈子只守着你们,乐得清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