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梦哥哥”被他咽回一半,齐鹤唳还记得江梦枕不许他再叫这个称呼,生怕这时喊出口又要惹人不快,能让他这样患得患失、乍惊乍喜的人,天地间只有江梦枕一个。
江梦枕见他真要当场跪倒,忙拉住他道:“跪什么,还怕别人没笑够?”
“谁敢笑你?他们只会笑我糊涂,”齐鹤唳悔得肠子都青了,闷闷地说:“我连你穿喜服的样子都没看到... ...以后我再也不喝酒了!”
“你别来招我...”江梦枕抬头望天,把涌出来的泪含在眼眶里,“一会儿还要见人,你先放开。”
齐鹤唳第一次把喜欢的人拥在怀里,哪里舍得放开,江梦枕在冷风中被紧紧抱住,也觉得有些温暖,可错过的花烛夜已不能弥补、成了终身的遗憾,这一点点的暖远远不能令人释怀。
江梦枕用力推开他,低低道:“再不走就误了时辰了。”
他绕过齐鹤唳自顾自地往前走,齐鹤唳默默跟在他身后,丧气地垂着头,活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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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老爷与齐夫人坐在堂上,下首是齐雀巧和林晓风,其余姨娘庶子仍如不存在一般,根本没有资格出现。
齐鹤唳与江梦枕走进屋中,两人穿着一式的靛蓝绸衣,一个丰神秀美、一个俊朗不凡,瞧着颇为相配。齐雀巧本对齐鹤唳极是不屑,此时看他换上考究的衣裳,竟是“玉树临风”四字的写照,果然人靠衣装,一个卑贱的庶子也亮眼起来。
齐夫人见这两人联袂而来,只觉得眼睛里像进了转头般的碍眼,她故意让两人跪在青砖地上,让老嬷嬷把一本厚厚的《齐氏家训》通读一遍。地上的寒气直往膝盖里钻,江梦枕自从掉进寒潭后最怕受凉,且一夜没睡、精神不济,听到一半就有些跪不住了,但又不得不强行忍着。
齐夫人看他脸色越来越白,心里很是解气,念完了家训还不让人起来,反而慢悠悠地说:“老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梦枕你虽是我的外甥,但在这个家里我也绝不会偏袒你半分,只会更严。以后侍奉公婆要勤谨恭敬,对待姐妹要大方友善,你既已嫁入齐家,无论以前在侯府是怎样的尊贵,现今都是人家的夫郎,要听夫家的话。”
“...是。”江梦枕知道新进门的夫郎大都会被婆婆敲打一番,此时他倒没觉察出齐夫人言语间的敌意,只感觉堂上严厉的齐夫人与以前对他慈爱关怀的姨妈大不相同。
好不容易熬到奉茶,齐老爷说了几句勉励的话,接过茶喝了一口,轮到齐夫人时,她拿起茶盏却不饮,又让江梦枕二人跪了许久,她才施施然吹了吹茶水,抿了一口道:“我从不喝热茶,倒让你们久等了。”
“岂敢...”江梦枕起身时双腿打晃,幸亏齐鹤唳时时关注着他、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没有跌倒出丑。碧烟将新夫郎送给公婆姐弟的礼物拿上堂来,齐家人一看,礼物皆极为贵重难得、且投人所好,脸上终于都有了些笑意。
“这一套金钗真是别致,”齐雀巧爱不释手地摩挲着自己的礼物,向江梦枕笑道:“你当时与大哥那样好,几乎同出同入的,我真想不到,你最后竟跟了我庶弟,只能说你到底要做齐家的人吧。”
江梦枕脸色微变,林晓风闻言一愣,目光在江梦枕身上饱含深意地打了个转,看得他好不尴尬,刚要辩解两句,就听齐夫人说:“这里都是自家人,也不必瞒,何况你和老大的事,老二也不是不知道。”
这几句话好厉害,犹如把江梦枕钉在了勾搭了一对兄弟的耻辱柱上,他忙道:“我和表哥并未逾矩...”
“谁又说你什么?人都走了,我不过是难免伤感,想着凤儿还在的话,今日喝你们二人奉的茶,该有多好?”
这话简直是把齐鹤唳视如无物了,齐老爷咳嗽了一声,寒着脸起身,“越说越不像话了,都散了吧——老二跟我过来。”
众人很快走了个光,江梦枕想起齐家人以前待他是何等殷勤小意,现在他刚嫁进来,就一个个都变了脸,难免一阵错愕。齐鹤唳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从小就是这个待遇,但他眼见着江梦枕茫然失落,心里不免难受,压低声音道:“你别理她们,她们讨厌我才故意针对你... ...你先回去等我,好不好?”
齐老爷的贴身小厮进来催着他快走,齐鹤唳飞快地捏了捏江梦枕的手,转身跑了出去,背影中竟透出几分慌乱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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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梦枕出了正院,迎头遇到一个老嬷嬷,那婆子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遍,陪着笑道:“新夫郎当真是好相貌!我在周姨娘院里伺候,鸣哥儿自小是吃我的奶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