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些人不治是不行的!”江梦枕从花园散步回来,碧烟怒气冲冲地说:“还天天说咱们屋里东西多、收拾起来多辛苦,这是最明显的——灯罩上落了一层灰,她们也不知道擦一下,只会白拿钱混事!”
“你敲打她们便是...”江梦枕接过那盏灯,发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擦过了,愧疚感又升腾起来,他忙坐下用手帕一点一点擦去灰尘,这盏早该收起来的灯,竟在他床头不知不觉挂了两年多。
“...你又在擦它。”江梦枕闻言抬起头,见齐鹤唳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直像个无声无息的幽灵,“这盏灯就这么好?”
江梦枕愣了愣,疑惑地说:“...你好像很在意这灯?”
齐鹤唳冷冷道:“是你在意吧?”
“是件旧物罢了...”
“正是旧物才好,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印象里的总是最好的!”
吼出这句话,齐鹤唳额上青筋直跳,他不想在江梦枕面前彻底失态,紧握着双拳转身大步而去,江梦枕被他吼得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后才急匆匆地跑出去追赶——他忽然意识到,齐鹤唳大约是知晓这盏灯的来历的,所以才这样生气!
齐鹤唳早没了影,江梦枕追到凝碧池边、心里乱成一团,不由喃喃自语:“他怎么会知道呢?那年的元宵,他不是和朱痕在一起吗...”
他踟蹰了好半天,这才转身往回走,哪想到回到挽云轩时,却见齐鹤唳站在屋里,脚下是一堆破碎的琉璃碎片!
“你把灯砸了?!”
江梦枕诧异极了,询问脱口而出,齐鹤唳听在耳中,只觉得是劈头盖脸的质疑和指责,他脸上的表情倏然扭曲了一瞬,心里的那根弦终于“啪”地崩断了——原来心动和心死,都只用一刹那。
齐鹤唳笑了一声,转过身道:“对,是我砸了,我已经忍了太久,以后再也不想看见它了!”
他抬脚踏在那堆碎片上、用靴尖狠狠地碾,破碎的琉璃灯发出呜咽般的悲鸣,齐鹤唳黑沉的眼眸中透露出一种慑人的狠戾和疯狂,他像一头要吃人的凶兽般紧紧盯着江梦枕,似笑非笑地说:“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个好糊弄的孩子?你把你们的定情信物挂在床头恶心我——你把我当什么?!”
齐鹤唳直接捅破了一切问到江梦枕脸上,丈夫的斥问让江梦枕懊恼羞愧,原来齐鹤唳一直都知道、一直都在苦苦忍耐!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齐鹤唳,深黑眼瞳里像是着了火、表情执拗凶戾,没人会相信眼前这个修罗般的人曾那样耐心地一丝丝梳着他的头发,那段旧情竟把齐鹤唳逼成了这副可怕的模样!江梦枕结结巴巴地解释:“那、那不是什么信物...只是盏灯而已,我以为你不知道....我留着它,因为表哥好歹救过我的命... ...”
“我不知道,你就可以明目张胆地挂着吗?!”齐鹤唳又笑起来,气息摩擦着声带直到嗓子发哑、喘不过气,“真有意思,原来比起夫妻之情,救命之恩是更重要的,也对,我也这么觉得!你只用心心念念着救命恩人,根本不用顾及你丈夫的感受,可我把你‘恩人’的遗物打碎了,这可怎么办呢?”
其实比起可惜灯碎掉,江梦枕更多的是震惊、是心疼齐鹤唳看上去如此的疯魔痛苦,“没关系的,碎了就碎了,这件事是我欠考虑,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
“我问过你为什么挂着它、我问过不止一次!可你是不在乎——你根本不在乎我,没人在乎我!”齐鹤唳红着眼眶像个委屈至极的孩子,他的父母令他永远缺爱、深深自卑,他想在江梦枕身边弥补这份遗憾、结果又是失望,“如果你在乎我,你会怕我伤心,但是你不喜欢我——我已经是你的丈夫了,你还是不喜欢我!”
这是齐鹤唳极度压抑后的情感爆发,江梦枕被卷进他的情绪里,不知不觉间也是泪眼朦胧、心里揪着发疼,齐鹤唳控诉的是从小不被爱的孩子一生的伤痛,他早该注意到这一点,以伴侣的身份温柔的抚慰他的难过,可江梦枕忽视了太多细节,反而成了令他痛苦的元凶。
“...谁说我不喜欢你?”江梦枕有些哽咽地说:“你对我很好,我、我是喜欢你的...”
“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喜欢谁,你们的事我知道的比你还多... ...但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夫郎心里想着别人!”
“我没有想着他,那早就是过去的事了,我嫁的人是你——我很清楚我嫁的人是你。”
“你没有?你挂着他的灯、你给他抄经祈福——只是恩人,是吧?有时我真想问问你为什么嫁给我,想想又觉得我没资格问,”齐鹤唳听见自己的牙关在“咯咯”磕碰,浑身不由自主地发着抖,他嘶哑着叫了一声“梦哥哥”,在江梦枕听见这个称呼滚落眼泪的同时,他一字字地说:“...娶你真的是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