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夫人,”齐鹤唳的小厮垂着头走进来,“二少爷请您过去一趟。”

江梦枕神游般的“嗯”了一声,起身往书房走。两个小厮对视一眼,偷偷捂着嘴笑起来,他们以前跟着齐鹤唳只叫“阿大”、“阿二”,是江梦枕为他们取了“秦戈”、“吴钩”两个威风的名字,他们是愿意二少爷与二少夫人和好的,至于那个肖华,比他们还差的出身,东施效颦地处处摆出主子的款儿,府里哪有下人看得起他?他们因此耍了个心眼,私自过来搬请二少夫人,定要坏了这小蹄子的好算盘。

江梦枕恍恍惚惚地站在书房门口,只听里面的肖华撒着娇道:“二少夫人刚才穿的,就是这种海龙皮吧?真好看呢,齐哥哥,我也好想要一件...你把这件改了尺寸给我穿穿,行不行呢?”

江梦枕脑子里“嗡”地一声,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牙齿都在打颤,他忍无可忍地猛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肖华抱着海龙皮裘不撒手,齐鹤唳背对着他,不知道脸上是什么表情——大约还是偏宠纵容的吧?

“二少爷,”江梦枕的一双凤眸中急速地聚集起朦胧的水雾,他试图把眼泪含在眼眶里,却终是无法控制地让一滴热泪顺着脸颊砸到地上,“...那是我父亲的遗物。”

齐鹤唳闻言头发都要炸起来,他再顾不上闹脾气,转过身匆忙地解释:“我没想给他!我怎么会把这个给他呢!我只答应让他摸一摸...”

江梦枕直以为齐鹤唳叫他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此时见他落泪、又不敢提了,一颗心真是碎个稀烂,偏偏肖华见江梦枕一哭、齐鹤唳立刻态度大变,他哪能让江梦枕凭着几滴眼泪就把齐鹤唳的心拽回去,冷笑着插嘴道:“二少夫人干嘛这么小气?你不愿意让齐哥哥给我东西,直说就是了,何必扎他的心?你从娘家带来的每样东西,都可说是遗物了,幺哥儿方才也弄脏了你宝贝‘遗物’,你怎么装大度不去骂他?这东西已给了齐哥哥、便是他的,他要给谁便给谁!”

“你住口!”齐鹤唳可算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把皮裘放下,你出去!”

“齐哥哥!”肖华不敢相信地望着他,眼圈也红了,“你怎么能吼我!你答应了爷爷要照顾我的!”

齐鹤唳顾不上和他扯,向外头喊了一声:“秦戈、吴钩把他送回水月阁!”

江梦枕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肖华被连哄带劝地拖走后,他走进屋里,把掉在地上的海龙皮裘捡起来抱在怀里,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坠下来,一滴滴如鲛珠般悬在细密的银毫上,他突然好想爹娘、好想在爹娘呵护下被捧在手心里无忧无虑的日子。

“二少爷,”江梦枕把脸埋进柔软的皮毛里,他闻到糗衣上特殊的熏香味儿,这香还是他母亲配制的,放在衣箧中能避虫吃鼠蛀,他哽咽地说:“即使我对不起你,可我爹娘对你是没话说的,你不能...不能把他们用过的东西给别人!”

齐鹤唳听见他闷闷的哭声,心里真如刀绞一般,江梦枕因为他哭得好惨,难道这就是他想要的吗?“对不起,”齐鹤唳走过去紧紧抱住他,“我怎么会把你给我的东西给别人呢?何况还是岳父曾穿过的,我再糊涂也不至于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若说荒唐,刚刚搂过别人现在又来抱他,岂不是更荒唐?江梦枕挣开他的怀抱,脸颊蹭着皮毛缓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抬起头道:“你纳了他吧。”

“什么?”齐鹤唳以为江梦枕会打他骂他——就算打他骂他齐鹤唳都认了,却没想到江梦枕直接冒出这样一句话!这才多久、连这个冬天还没挨过去,江梦枕已经想放弃他!齐鹤唳觉得他似乎总是那个被江梦枕放弃掉的人,放弃他去想着大哥、放弃他去相信胭脂和朱痕、放弃他把他推给肖华,他喜欢了江梦枕几近十年,受了不知多少心酸委屈,怎么江梦枕才熬了这几天就受不了了?

送出香囊的不是他、打碎了灯的不是他、要把皮裘给人的也不是他,但所有的事都被扣在了他脑袋上,成了无法洗脱的罪名、成了江梦枕放弃他的理由。齐鹤唳性格中的偏执执拗,让他觉得这些理由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江梦枕从来都不够爱他。

“我是说,你纳了肖华吧。”江梦枕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白梅花、消寒图、海龙裘,江梦枕不知道下一样会是什么,也许云团也会被抱走送给齐鹤唳的新欢,人的贪心是他控制不住的东西,肖华的野望欲念在齐鹤唳一次次的回护中膨胀起来,已挤压得江梦枕喘不过气,他实在受不了一样样地失去在乎的东西、干脆求个痛快,“...把我的丈夫也给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