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揖到地,等了许久才听到一个声音说:“碧烟,请进来吧。”南宫凰踏入精舍,屋中檀香缭绕、纱幔低垂,碧烟引着他走到一处屏风前坐下,那人又开口道:“南宫先生说有晋王的消息,可是真的么?”
“晋王已死。”
南宫凰深谙谈话的技巧,开口便是石破天惊,他听见屏风后传来几声响动,另一个女声急急地问:“消息准确吗?是谁告诉你的?”
“见过王妃,无须谁告诉我,是我猜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女声中隐隐透出不悦,“你若没有凭据,我就要请你出去了。”
南宫凰从容道:“就凭这么多年,北蛮也没有为晋王举办登基大典,就凭侧妃至今还是侧妃、不是皇后!晋王到现在也没有称帝,难道是他不想吗?世子的继承权在侧妃的儿子之前,名不正则言不顺,侧妃怎么可能不急?可是登基或扶正侧妃的事一直没有动静,事出反常必有诈!北蛮打着晋王的旗号进军,可晋王已许久没有出现在人前,年前义军的使者去到北蛮求见晋王,却只见到了侧妃季氏和她儿子,当年就有传闻,说是晋王在逃亡时中了流矢,只是蛮人秘不发丧罢了——所以我猜晋王早已死了!”
屏风后久久无声,半晌后才有人开口:“南宫先生此来,恐怕不光是为了告知我们这个猜测吧?”
“江公子是个明白人,你们舍了侯府躲在这里,便是知道王妃与世子的身份是极危险的,可是躲躲藏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如晋王妃与世子这般身份岂是能藏得住的?何况大行皇帝留下遗诏传位给晋王,晋王身死,继承大位的就该是世子殿下,难道王妃就眼睁睁地看着侧妃生的庶子抢走世子的皇位、做北蛮人操控下的儿皇帝?”
“我没那么大的野心拱我儿子去做皇帝,”那女声低低道:“我们只求现世安稳,不想卷进你死我活的夺位之争。”
“可你们已经卷进来了,就算您与世子不与人争,别人也不会放过你们!当今天下北蛮、西狄与各路义军混战在一处,狄人见久战不胜掉头突袭过江,各路义军与蛮子在北方对峙已成僵持之态、谁也不肯退让,双方都以为夺到京城便能称正统,可是义军人数虽多、却是群龙无首,就算夺下京城,谁敢称帝?北蛮打着晋王的旗号,西狄与义军都正缺少一个师出有名的招牌,西狄人抓住你们便可以和北蛮分庭抗礼,无论哪路义军找到你们亦能够打起旗号号称正统官军、压别人一头,这天下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有什么一隅偏安?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不先发制人便只有受制于人,望王妃三思。”
“你又是谁的人呢?南宫先生是为谁来当说客的?”另一个声音轻声发问:“能得到南宫先生这样雄辩滔滔的大才相助,那人当真令人不敢小觑。”
“江公子可听说过玄甲军吗?”
“不曾听闻。”
“玄甲军以数千骑兵起家,如今麾下已有将近五万人,皆是能征惯战的精兵,在义军中无人能出其右,若王妃肯与我们合作,让玄甲军奉世子入京继承大统,战事可平、天下可定!”
又是一阵静默,晋王妃叹息道:“先生的话有理,只是我还有疑问,玄甲军的主将姓甚名谁?是何出身?他是当真想保驾进京,还是如其他人一般只想将我和世子当成旗号与傀儡?”
南宫凰笑道:“王妃的忧心在下明了,我只说一点便能让王妃放心,我军主将年纪轻轻却是一表人材,将军没有家室,若是在尽忠臣道之外还能成就一段姻缘,岂不是两全其美?”
“好个狂徒!”晋王妃使劲一拍桌子,“碧烟送客!”
“慢着,”另一人出声道:“不知这先生的主意,还是将军的意思?”
“是我的主意,我在山下村中见过江公子的画像,村人在庵堂附近见过江公子,惊为天人、以为是观音下凡,绘了画像日日焚香供奉,自古美人配英雄,这不正是一段天赐的良缘吗?”
“先生谬赞了,蒲柳之姿、不堪入眼...”那人顿了顿,随后很慢地说:“我已嫁过一次人,只怕将军弃嫌,还是请先生问过将军的意思之后,再来商谈吧。”
晋王妃急道:“梦枕,你何必...”
“姐姐,南宫先生说的对,覆巢之下无完卵,这时候我如果还只想着个人的情爱荣辱,就不配当你弟弟、做瑜哥儿的小舅舅。”江梦枕一字一字地说:“若将军真有此心,就请先生代为引荐,请将军到此一见吧。”
“江公子好爽快人!”南宫凰看着屏风上清浅的影子,又想到袖中的画像和山下的传言,其实联姻看重的不过是江梦枕王妃亲弟、世子小舅的身份,容貌性情都是其次,但南宫凰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故意道:“不知能不能请江公子移步相见,到时候若将军问起,在下也好有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