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巾军的来使久等不至,齐鹤唳亲自出来迎接,只见江边小亭中江梦枕戴着帷帽与一个年轻男子相对而坐,另有一个中年男子在不远处牵着马望向亭子、却不上前,他生怕别人冒犯了江梦枕,赶紧快步疾奔而去,忽而又听见了一阵笑声,他仔细一看,碧烟正满脸是笑地给那男子添了一杯茶,哪儿有半点为难不悦的模样?

齐鹤唳抿了抿嘴唇,转而先走到了中年人身边,见他颈上系了红巾,便拱手行了一礼,客气地说:“在下齐鹤唳,您可是红巾军的蒋昌宗蒋将军?”

“失礼、失礼,有劳齐将军亲迎,”蒋昌宗是个黝黑的中年汉子,相貌普通只是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他向亭中看了一眼,“那是我的侄子蒋峰,他不知怎么与贵人坐到了一处,我看他们聊得投契,一时不敢上前打扰,倒让齐将军久候了... ...我自己琢磨着,这位公子难不成就是晋王妃之弟?”

“...正是。”

“怪不得、怪不得!”蒋昌宗喜形于色,拉着齐鹤唳急往亭子里冲,“还请齐将军为我引荐了!”

二人走进亭中,正听见蒋峰在说荔枝的事,蒋昌宗气得跺脚:“好个蠢材!你一直在说这种傻话不成?一两银子就想吃荔枝,你别惹人笑话了!你知道那是多么金贵的东西吗,为了把新鲜的荔枝运进京城,路上不知道要跑死多少匹马,能吃到的都是公侯贵胄,岂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他向江梦枕躬身行礼,连声赔罪:“实在唐突了,我这侄子空有一身蛮力,却不爱念书,又没见过什么世面,真让贵人见笑了。”

江梦枕轻轻一笑,“不妨事的,先生太客气了,令侄纯真爽直,并无冒犯我之处。”

齐鹤唳出声道:“江公子,这是红巾军的士将蒋昌宗蒋将军与其侄蒋峰,二位,这便是晋王妃之弟。”

几人重新见礼,“原来你就是...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蒋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又兴奋地说:“既然我们已经互通姓名,你已知道我和叔叔不是坏人,能不能摘下帷帽呢?否则我们又怎么算是认识?”

“他身子虚弱、吹不得风!”齐鹤唳见蒋峰的注意力全在江梦枕身上,心里已极警惕,这时听见蒋峰的要求,背上的汗毛简直都要如斗兽般直竖起来,恨不能把江梦枕揣进兜里藏个严实,急忙岔开话头:“以后总有相见的时候,何必急于一时?”

懂得人情世故的人听了这话必然不会再坚持,可蒋峰偏偏是个没眼色的,他傻乎乎地说:“可我骑马过来的时候,江公子分明是没戴帷帽的,想来还是为避嫌吧?村镇里的哥儿姐儿可以随意去逛集市,根本不用遮掩面容,难道城里的规矩如此严格?齐将军,是不是连你也没见过他的模样啊?”

齐鹤唳被噎在当下,“倒是不必避嫌至此,京里的风气也是很开放的,”江梦枕笑着把话圆了过去,把蒋峰的话打趣地抛还给他,“只是我丑得见不得人罢了。”

蒋峰瞬间涨红了脸,“怪我方才说错了话,你恼我了?”

江梦枕抬手撩开垂纱的一角,向蒋峰从容地微微一笑,丝毫没有扭捏做作之色,却自有一种天然的不凡气度,在江风的吹拂下他衣袂飘举,手与脸都是比白纱更莹润的一种玉色,眉目如画、唇珠淡红,眉心的一点红痣更令他生出一种不可亵渎的神仙之态。

蒋峰直接呆住了,他从喉咙间发出“啊”地一声,半晌后才面红耳赤地挤出几个字:“你...你生得也太美了...”

江梦枕放下垂纱,略低头道:“多谢你。”

“江公子真是好相貌,”蒋昌宗见齐鹤唳脸色发黑,忙掐了蒋峰一把、让他回过神来,“齐将军,我们进寨去共商大事要紧,我们叔侄也实在不该再叨扰江公子了。”

齐鹤唳紧握双拳上前一步,有意隔断蒋峰直勾勾的目光,向辕门的方向略一抬手,沉声道:“二位请!”

“请!”蒋昌宗拽着蒋峰出了小亭,齐鹤唳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江梦枕,终是什么都没说地悄然而去。

从小亭到辕门的路上,蒋峰频频回顾,却每每被跟在身后的齐鹤唳若有似无地挡住视线,他偏过头压低声音道:“怪了,真是怪了,世上怎么会有江公子这样的美人呢?比画上的还要好看!而且好大方、好气派,不像咱们村里有些的哥儿姐儿,见了男子扭扭捏捏地害臊、连话都说不利索,那些人和他一比,全成了不起眼的大白菜了!”

“本来就是一堆喂猪的白菜梆子!龙生龙凤生凤,人家累世勋贵,代代娶的都是知书达理的绝色美人儿,才能生出这样天仙般的哥儿,”蒋昌宗使劲往侄儿头上戳了一指头,“若娶的是牙碜的村货,生出来的孩子还是一样的种地!蒋二狗你给我警醒着些,这是改换门庭的大好机会,要是搞砸了,你就只能回村娶王寡妇家的胖丫当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