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陛下,民女与阿兄出身贫寒,迫于生计,在许多年前就被分开了。母亲将阿兄卖与别人家为奴的时候,民女还不足十岁。后来母亲听说那人又转将阿兄送进了宫内为宦官,很是自责,哭着说断送了家中香火,有愧父亲,民女担心母亲难过,从那之后便很少再提及兄长。如今回忆起来,只记得兄长性情温和,自小好读诗书,家中并不富裕,便去给邻家的秀才做书童,悄悄偷学。曾几何时母亲也还指望阿兄能够考取功名,因此从不让他做什么重活,只求他能够安心读书。可是后来家中越来越穷困,母亲不得已只能将阿兄卖了。原是打算卖我的,可民女那时身体不好,人牙不收,阿兄为了不使母亲饿死,便主动跟着人牙走了,之后再未回来。一别经年,民女就连阿兄长什么模样都忘了。”
苏徽固然了解“云乔”,可他不能把他所了解的全部说出来,这样不符合他现在的人设。嘉禾与云乔分开了三年,而所谓的云微更是有许多年不见兄长了,如果这时还能一五一十的把兄长的事情尽数吐露,那才是真正有问题。
苏徽演技不是很好,明明故事编的凄惨,可说出口时简直干巴巴的像是在背诵他人的回忆录,嘉禾听着听着,却是不由动容。
“你的阿兄……生得与你十分相似。”嘉禾坐直了身子,看着灯下少女如玉的一张脸,“他也的确十分好学,进了宫中为奴也依然手不释卷,比朕所见到的一些儒生还要博学。他性子温和,又惯会为旁人着想,主动代替幼妹为奴……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苏徽暗暗松了口气,听嘉禾这话,大概是信了他云微的身份。
“你与你兄长过去应当十分要好吧?”嘉禾又问。
“嗯。”苏徽点头,接着感觉自己好像答得过于敷衍,连忙又做出惆怅的模样,用脆生生的小女孩声音回忆道:“幼年时若有好食,阿兄必会分我一口,若有好衣,阿兄先予我御寒。”
“朕与朕的长姊,也曾十分融洽。虽天家不缺衣食,阿姊亦时常赠珍玩供我取乐。正因阿姊从前太好,所以朕眼下才会难过……”
嘉禾算是幸运,至少她的童年极其圆满。帝后疼惜,长姊怜爱,亲情在她心中所占分量极大,因为她曾享过父母手足所给的欢乐。
“汉高祖刘邦为其父所不喜,后来楚汉相争,项羽擒其父,说是高祖若不降楚必烹杀之。熟料高祖却说:幸分我一杯羹。”嘉禾冷冷笑着,面容在灯影之下,看起来倒是要哭的样子,“高祖当日所言,或许只是为了迷惑项羽,可如果他当真与其父感情至深,他是否还有胆量让其父如此冒险?”
“陛下醉了。”苏徽担忧的看着她。
千百年前的汉高祖在父亲生死一线时究竟是作何感想,没有人能知道。嘉禾忽然说起这桩史实,不过是想抒发自己内心的苦闷罢了。
苏徽隐约能猜到她心里在烦忧什么。
嘉禾在这时猛地清醒了过来,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她抬手一挥,对苏徽道:“你先下去吧。”
去哪?
哪来的回哪去。仍旧是关回到从前他待的那间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