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里的收成本就不好,若腾出一半建酒场,那庄户要何时才能还清债啊。”除了在酒场做工,佃户们平日便是靠在地里种些作物拿去卖赚点铜板,况且这里面九成都是庄主的田地,所以乌青显然对皎然的“一刀切”不满意。
“比起还债,我们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皎然指着地图上那几处问道,“这几处的田地,是不是每年的收成都要稍逊于其它?”
乌青简直有些不敢相信,睁圆了眼睛一愣一愣道:“当家的怎么知道的?”这是乌青第一次发自肺腑称呼皎然为“当家的”。
皎然道,“方才从那边走来,其它地里都只是薄薄一层冰,只有这几处的冰层结得厚实,这几处都是冷浸田,土质不肥,地里温度低,不易作物生长,与其用来白耕种,不如拿来当酒场,盈利能翻倍,还有保障。”
没想到一个闺阁女子懂这么多,那什么田什么的乌青也没听懂,只先点了点头,而后又面露难色,“可如此一来,只靠工钱,那债不知道要还到何年何月。”田里的米粮要上缴,往后在酒场领的工钱既要养家,又要还债,乌青一时心中有些沉重。
“剩下的田地用来种禾稻,足够你们一年的吃食了,再匀些出来栽种作物,也是有余的。”庄户担忧的,皎然第一条就考虑到了,“往后庄里的田地便不收租了,既然是酒庄子,那就往酒庄去做,以后的赋税,只在酒场扣。”
乌青和站在一旁的庄户张开了嘴,有些不敢相信,也就是说往后他们种的都能拿来自己吃了?再也不用过节才舍得吃白米饭了?
嘴巴还没有合上,又见皎然将木桌上的账本合上,起身走了几步,居然蹲在火炉边将账本投了进去,那白纸黑字先是被火星烫出几个洞,接着融入火舌子里,金红金红的,最后变成一堆黑乎乎的纸灰。
“当家的,这……”乌青这下成锯嘴的葫芦了。
“这债就当做赏给你们,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们只当和前庄主断个干干净净,只与我们是一边的。”皎然道。
听到这话,庄户们无不欢呼雀跃,有的妇人跑过来跪下,就差抱着皎然的大腿喊菩萨。
“虽说债务没了,但我们是开酒庄子做生意的,不求庄子成为聚宝盆,但利字当头挂,只有酒卖得好了,你们也才有好日子。”皎然道,“庄子已经停转一段时日,过了今日,庄子便要运转起来,耽搁不得。”
庄户急忙表忠心道,“都听当家的,我们不怕活儿多,就怕没事儿做,我们等会儿就去洗酒坛子,酒曲酒料一到就酝起来,开春就能开新了。”
皎然点点头,这些细节等今日回去,自会有管事的来对接,“往后酒场的盈利,会抽一份出来,按庄里的户头分给大家,虽然不一定有多少,但加上工钱,也够大家过上不错的日子了。”皎然看了眼门边探头探脑的孩子,对着乌青家的笑道,“眼前就要过节了,给孩子们置办些新衣裳吧。”
如果说方才的赏债是意外之喜,值得他们毫不犹豫地跪下,那给股份便是直接让庄户们一把鼻涕一把泪,愣了半天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一日里发生的每一件事,足够庄户们唠嗑个一年半载不带停的。
凌昱也想到了这茬儿,走出酒场的路上,笑着对皎然道,“往后这些人烧香拜佛,肯定不会忘记替你上一柱。”
皎然才不理会凌昱的促狭,她被庄户们当成菩萨拜红的脸还跟煮熟的虾子一样呢,不过好在凌昱这帽子挡住了一切。
皎然眨了眨眼睛凑到凌昱耳边道,“利之所在,无所不趋嘛。”她赏债是因为比起酒场的发展,那点债不值一提,给股份也是为了调动庄户的积极性,庄户们心中有了盼头,不被债务压垮,把酒场的工作当成自家的活儿,远比她费尽口舌都管用,说白了也是用前人之债卖后人之情。
皎然觉得这是“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凌昱却不这么想,这法子不难想,但舍得用,愿意把佃户当成“人”看的庄主,本朝伸出手指都数不出来几个。
却说皎然和凌昱走出酒场,见他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心里大大松了口气,他说全凭她的意思,没想到他真的全程站在旁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侍卫呢。
皎然缩在帽子里偷偷瞧了眼略先她半步的凌昱,有这么人模狗样的侍卫,说不得脸上还挺有光。
一屋子黑压压的人,说不怕绝对是假的,皎然还是头一回面对这么多人,若不是有凌昱在旁边,她可能真做不到那么淡定,皎然觉得自己又找到凌昱一个优点了,不当他的敌人,只要做他的友盟,他的支持和鼓励从来没少过,并且他不怕输,莫名地也让旁人不会顾虑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