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长辈进门,崔子衡早就等在包间里,恭恭敬敬地在下首给白师太、夜凌音和丁旖绰都行了礼。
皎然见众人都给了崔子衡礼物,就知道她们都是知情的,只瞒着她呢,那崔子衡也只在众人一窝蜂进门的时候,飞快地往后面瞥了一眼,便不敢再堂而皇之看皎然。
和崔子衡不同,皎然这人向来脸皮比较厚,在崔子衡给长辈行礼的空档,她站在夜凌音后面,已经把崔子衡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苏氏模样清秀,崔子衡和皎然想象的模样倒是差别不大,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皓齿朱唇,虎虎有生气,好一个男娃娃。
站在石敬泽旁边,崔子衡只高出一个拳头,一看就是还没长开的样子。
皎然在心中算了算这个“竹马”的年纪,只比她年长一岁,那其实还有很大的长高空间,不由又给他加了几分,实在是这些时日和凌昱混久眼光挑剔了不少,不过不和凌昱比,只和普通人比较的话,崔子衡各方面都算优秀的了。
崔子衡同石敬泽倒是有话聊,两人年纪相仿,同为科考学子,又兼谈吐温和,生得面白朱唇,都是未来士子该有的模样,但皎然总觉得差了些东西。
“都说女大十八变,男儿不也是,衡哥儿几年不见,一派玉树临风,我老眼花了,都快认不出来了”,白师太一个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地把话头转到两个小年轻身上,笑道,“你们两个后生的,可都认得儿时的伙伴?”
“自然是认得的。”崔子衡这幅抢话的滑稽样逗得丁旖绰和夜凌音都弯嘴偷笑了,红着耳朵看向皎然,“然妹妹可还认得我?”
早在苏杭时,苏氏就唠叨着回京要给他说亲,可把崔子衡给烦的,连回京的时间都一拖再拖,双亲先领着弟弟妹妹先回京,崔子衡等学堂闭馆才跟着老乡北上,一回来就被拉来相看,在知道是皎然之前,真是恨不得卷铺盖立马回苏杭。
大丈夫当以功名为先,崔子衡自己的心愿是待到功成名就金榜题名时,再来个洞房花夜,人生两大乐事当为好上加好。别的姑娘他都不愿意去相看,今日来此,也是因着和皎然有儿时情谊,带着久别重逢的未知、期待和雀跃来此一见。
却说真是闻名不如相见,见到皎然那一刻,崔子衡这一潭死水的心就跟登时便烧滚了一样,心里咕嘟咕嘟的,此刻倒是觉得母亲说的有理了,先成家后立业也未尝不可,实则崔子衡也怕皎然出落得这般好,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皎然被气氛这么一拱,眼角眉梢也飞起了红晕,垂眸点头,“子衡哥哥。”记不得事,但有彩絮儿提点,人总不能说忘就忘。
包间里凝固了片刻,长辈们不说话,皎然和崔子衡也都在衣袖里攥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丁旖绰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年轻人就是脸皮薄啊,你看这两小脸红的。”挥手招呼众人围桌坐下,“快些上菜吧,别让他们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苏氏忙招呼小二上素菜,皎然看着一盘盘做得以假乱真的素食珍馐,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夺真鸡”这名字,一听便仿佛看到一块咬牙切齿的豆腐在跟真鸡叫板,还有假灸鸭、素烧鹅、假蛤蜊、假煎肠……论素食主义,上一世西方人打着环保名义吃的高盐化学制品,其实连千年前古人的零头都比不上,我朝人民就是朴素务实啊。
皎然把桌上的“肉”都试了一遍,才开始吃起蔬果,说不得古人起素菜之名亦是讲究又风雅,山药曰“玉延”,莲根曰“雪藕”,竹笋曰“玉版”……皎然吃得乐不思蜀,长辈们也聊得兴起,直到一声叫唤,才把皎然的魂招了回来。
皎然头顶问号看向众人,苏氏忙道,“今日天公作美,用完饭,我们去散散步消食。”
作为一个小辈,皎然自然只能跟着长辈的路线走。
不长不短的庙街由渠水贯穿,渠水连通汴河,河道短却宽,沿河搭着一排排木架屋,屋檐挂着“川”字型的酒招子,三道兰布夹两条白布,随风飘扬,屋边停着大小不一的游舟,舟船都不大,专供人河上饮酒赏景用,摇到木架屋便可打酒取食,任由你在河上晃荡,此处河道浅,也不怕会有货船进来。
皎然跟着长辈们进了木舟,白师太和夜凌音不爱凑热闹,便只坐在河边的茶肆等着。
木舟里软垫几案火炉一概不缺,将帘子打起,入眼便是皑皑冬雪河景,屋檐上的雪化得零零散散,露出灰白斑驳的瓦片,舟行水间,划开一道道水痕,惊散鴎鹭,偶有小舟划过,是船夫在吆喝卖些小玩意儿。
在皎然晃神间,舟船已经在木架屋边停下,皎然想上岸,却被丁旖绰制止了,“这还没一圈呢,我们去买个东西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