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万千时,脑袋就兼顾不到手上了,皎然掰着掰着,那株小树枝没拿稳掉了下去,本该无声无息沉入水底,奈何河畔正有行人路过,恰巧抬头一看,真是不得了了,树上居然坐着人。
也是皎然时运不佳,此处靠水又不在戏台前,鲜少有人路过,偏偏就这么巧被人看见了去,皎然先是一愣,瞥了一眼见树下行人望了上来,一时真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好在皎然这人贯来会绝处逢生,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就将脸钻到凌昱怀里,反正凌昱脸皮厚不怕被看见,然后颤巍巍柔声嗔怪道:“姐夫,要是被姐姐发现了怎么办。”说着还揪住凌昱的衣服,带着哭腔道:“你快放我回去,我们不能这样。”
树下的人一时都忘记收回高仰的脑袋了,那嘴巴圆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借着水神诞辰在此私会,还是姐夫和妹妹,如此神圣之地,真不怕遭报应。
凌昱也是一顿,这姑娘真是惊喜不断,凌昱心中不知第几次浮出这种无奈,然后嘴角缓缓勾起,“那可要快些,办完事儿了就送你回去。”
“真是世风日下!”估计是怕瞎了眼睛脏了耳朵,树下那人收回了脑袋,愤怒地拂袖离去,离开前还不忘啐口唾沫星子。
皎然窝在凌昱怀中闷闷笑开,“咯咯咯”地让鼻腔的热气和他衣裳上的香气融在一起,突然心中一凛,方才的迷雾似乎渐渐拨开,如果凌昱像别的男子一样觉得她这般行为该去学《女则》,再告诫她不该这般不该那般,皎然也不知道此时会不会坐在他怀里了,应当是不会的吧……皎然其实很想问问他是为什么。
但今朝有酒今朝醉嘛,皎然又往他怀里蹭了蹭,“咯咯”地笑开了。
事情都办完了,本来该启程回京的,可是歇了一夜起来,凌昱简单地替她收拾了行囊,便道:“我们到东边庄子去住两日,我带你去海边看日出。”
皎然不知凌昱哪来的闲情逸致,马儿颠簸,到东边去再返京,说明颠簸的时间就要翻倍,心中想拒绝,见凌昱那样,又没舍得拒绝,实际上凌昱也没准备让她拒绝,车夫飞月青策早就准备妥当了。
晃晃荡荡又快两日,凌昱的盐庄离海边不远,夜里海边那一望无际的黑暗犹如猛兽的血盆大口,让人望而退步,只想钻到被窝里去。窗外风声呼呼,皎然缩在凌昱怀里使劲挤,将脑袋贴在他胸口,凌昱怀里的温度能让她减弱这种害怕,仿佛将外头的风浪都消失了。
“这么害怕?”凌昱抚着皎然的背问道。
皎然硬着头皮摇了摇头,她当然不会说“有你在我就不怕”这种酸掉牙的话。
凌昱揉了揉她的鬓发,半个身子往外,从床头放衣裳的几案上拿了个护身符放到她手里,“喏,要不你拿着睡觉。”
皎然无语地嗔了他一眼:“这有什么用?”
“我瞧着你从不离身的,怎么会没用。”凌昱替皎然理了理散落在脸上的鬓发。
“哎,我也是迫不得已。”皎然捏着那护身符在灯下细细瞧了几眼,嘟囔着道,“这是父亲留给我的,娘亲让我定要带在身上,烦得很。”
不知想起什么,皎然说着说着就皱了皱鼻子,凌昱见她这副模样,就将她往上抱了些,让她趴在自己怀里,皎然听着凌昱的心跳,有种莫名的安全感,思绪敏感些,心思也就更易敞开了些。
皎然拧着眉,不满地抬头看着凌昱的眼睛,一脸求安慰的告状的语气,“你可知当初我父亲是准备怎么打发我的?”
凌昱向皎然挑了挑眉,皎然也不等他开口了,自顾自接着愤愤道,“他跟皎兰姐姐说,要将我嫁到塞外和亲呢。”皎然不满地嘟起嘴,“你说他怎么狠心嘛?”又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地问:“你觉得我能过那种日子吗?去那种草儿都不长的地方。”
第158章 第一五八回
也是眼前人不同了,那会儿的皎然哪能像现在这样又娇又怨的,那时她还客居相府,不过是个梳着小丫髻的十岁上下的黄毛丫头,躲在皎兰书房外听皎仁甫安抚嫡女的壁角。
“爹爹怎么会不要你,阿然接到府里不过多给口饭,怎么也越不过你头上去,爹爹不是答应过你吗,京中好儿郎任你挑选,爹娘都会助你寻个好郎婿的。”
皎仁甫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此前皎兰的抱怨,“你说得也对,阿然生得那样好,就听你的,将她远远地嫁到塞外,可好?这下你心里舒服了吧。”
皎兰心里舒坦了,而皎然那颗本就不怎么热乎的心却像掉到冰窟窿里。
这是皎然来到这个世界,养好前身的身子闲来无事走出闺房后听到的第一场对话,即使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那是皎仁甫敷衍皎兰的说辞,不一定能当真,但皎然仍然萧瑟得满头冒汗满脸苍白,吓得彩絮儿以为她好不容易醒过来又要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