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来就端着酒搂住凌昱的肩膀,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道,“天瑞,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公主和老祖宗给你挑了这多好姑娘,就没一个入你法眼的?”薛能大概忘了自己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了。
鼻息间都带着酒味儿,凌昱有些嫌弃地侧开脸,但还是公事公办地端着酒盏和他碰了碰杯。
“德行!”薛能见他又是这憋死人的模样,是又烦又喜,压低了声音道,“你真是愧对先皇赐你的‘天瑞’两字,这婚事就跟憋屎似的,怎么就憋不出来呢。”薛能的手指很放肆地在凌昱肩上点了点。
年少热血时,薛能就爱领凌昱去勾栏长见识,可每回花丛萦绕,这厮却毫无反应,薛能时常调侃他不如去剃度还个一身清净还不耽误姑娘家,可自从目睹凌昱和皎然那丫头的事儿,薛能就知是他狭隘了。
“你可别太挑了,眼下……”说到一半薛能顿了一下,“在即,要是再耗下去,保不齐可就耽误事儿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朝中局势总要洗牌,而如今皇上身边可当亲信又能用的武将屈指可数,一道军令下来,他们是随时要上战场的,这也是薛能终于点头成亲的原因之一。
“那日你不是不去么,怎么又跟着花姑去了?”十二间楼开业,薛能自是要提一嘴的,哪知凌昱这个把皎然拉上船的人却不去做贺,薛能当时就一头雾水。
后来在十二间楼,皎然又那般支吾躲藏,薛能就算是傻子也能琢磨出些门道来,这不是闹别扭便是闹掰了。
于御女之事上,薛能很爱在凌昱面前“倚老卖老”,想对他倾囊相授吧,凌昱这人又不爱开口,于是薛能想了想道,“既如此,该干嘛干嘛。”
凌昱闻之轻哼一声,显然是瞧不起薛能的谬论。
“你别不当真。”薛能也不知两人之间生了什么嫌隙,但走到这一步,道理都是相通的,拍了拍凌昱的肩膀道,“若是还有念想,就赶紧地办事儿,若是没有,事情也要赶紧办了。”事都是同一件,但人就不定是不是同一人了。
薛能见凌昱若有所思的样子,顿生促狭之意,颇为沉重地叹息一声道,“如果还心生迷雾,看不清本意,那就冷着一段时日,且瞧瞧若是不碰面会如何。”
正因有这段插曲,薛能才敢如此戏谑凌昱,这会儿趁着大喜之日,凌昱怎么着都不会撂他的面子,所以薛能又摸着老虎屁股问道,“如何,没有偷偷去见那丫头吧?”
“喝多了就回去搂你的新妇。”凌昱冷冷道,“大男人一个,对我后宅之事这么感兴趣?”
“那倒也不是。”都用到“后宅”这样的词了,薛能赶紧撇清自己,可一想到皎然,不免就又压低嗓子幸灾乐祸道,“就是见那丫头这么不把你当回事儿,多少有点解气。”
薛能自认长得不算差,但这些年只要有凌昱在的地方,银子都不用花,只要坐在那儿,那些粉花黄花就跟大风刮过似的只会往凌昱身上倒,自荐无门,才会回到他们这些绿草的怀抱,这让薛能总有种在拾凌昱牙慧的不太过瘾的感觉。
因此如今见凌昱在皎然这儿吃到瘪,薛能只觉喜上加喜,终于逮着机会落井下石,自然不能错过。
凌昱斟了一盏酒,又和薛能碰了碰杯,没有说话。
八月里秋高气爽,人人都想办喜事,许是天候好了,所谓秋收冬藏,不管今年收成如何,总要为来年做打算。
这厢皎然刚得了一桩喜事,蝉联酒状元,而苏氏也借着秋风的爽气,向夜凌音试探了二人的婚事,这消息也随着爽利的秋风送到皎然耳朵里。
那时皎然正在次间的罗汉榻上哄皓哥儿安睡,手持葵扇轻摇,偶尔拍拍皓哥儿的后背,一边曲腿想着酒店的事儿,想着想着,明间里夜凌音和丁绮绰说的话就送到了耳朵里。
小甜水巷宅子的正屋只有三开间,不似大户人家的五开间,梢间和明间隔得远,尽头听不见外头的声音,三开间没有这种烦恼。
但这会儿夜凌音显然就是想隔着一展屏风,把话传到皎然耳朵里,既让她知晓苏氏的心意,若是不合,又能假作没听见不清楚。
皎然侧着耳朵,手中的动作渐渐放停,轻轻搭在皓哥儿的小肚子上,许是不满意微风骤停,皓哥儿不满意地吧唧吧唧小嘴,皎然才又复摇了起来。
一时间彩絮儿来禀热水烧好,白师太也回来了,皎然将葵扇交给白师太,这才起身回西厢房里去。
皎然走后,丁绮绰便盯着门外道,“阿姐,你觉得如何?阿然可有和崔家结亲的意思?”
夜凌音反问道,“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