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士平九郎还是死了,不是因为月彦帮他处理的伤口产生并发症,正相反,除了留下蜿蜒的疤痕以外,伤口恢复的很好,平九郎还会向其他同伴炫耀这是二少爷亲手给他治的。

平九郎是被讨伐对象的血鬼术杀死的,那个血鬼术会让踏进术的范围内的人窒息,难以被攻克的原因是没有人看得见空气,自然也不会知道哪一处埋著陷阱。

其他队士带回了平九郎的尸身,窒息死至少保留了全尸,放在资深剑士身上堪称奇蹟。

产屋敷阳彦简单地交代完平九郎的死因,将一封信递给了眼神麻木的月彦:“这是平九郎的遗书,他特别交代了,在你看完他的遗书之前,谁都不准动他的身体,也不准下葬。”

月彦迷茫地接过遗书摊开,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不希望尽快入土为安,直到他一个字一个字读完平九郎写给他的信——那是一个孤家寡人武士一点都不有趣的人生故事,以及一个鬼杀队员希望可以在身后继续为同伴贡献的请求。

“这个年代,怎么会有这种人啊?”月彦无法控制自己既想哭又想笑的冲动,将此刻表情扭曲的脸埋在掌中。

阳彦从月彦的另一只手中抽出快要被捏烂的遗书轻轻抚平,语气平和地说道:“确实是相当令人震惊的内容,但我相信平九郎确实是深思熟虑过,才作出这样的决定,你为剑士们治疗的手法确实是前所未见,如果能够更深入的了解人类的身体、脏器,想必能让治疗的技术更上层楼,对未来的剑士们来说,未尝不是福音。”

道理月彦都懂,他可是学过医学如何发展到不可思议的先进程度,这中间的过程都曾经白纸黑字印刷在历史课本上。

但是真的有一个人言辞恳切的请求你拆解他的肢体,研究他的内脏之后,再将他吃掉时,月彦觉得这个世界简直疯了。

——在下能将生命延续全仰仗了月彦大人才,如此,唯有让在下的□□也为月彦大人延续生命,才算偿还了救命大恩。

被月彦化为鬼的剑士中,有名为清助者,在绘画上颇有几分才气。月彦带了他来到平九郎停灵处,吩咐道:“你必须把每一根骨头、每一条肌肉、每一根血管的细节都画下来。”

清助恭敬地应下,拿出画具对着平九郎沉默地鞠躬。

那怕时间选在鬼可以行动的夜晚,月彦仍旧没有出席平九郎的葬礼,倒是曾经和平九郎共事过的“鬼月”一个不漏全部出席了。

整理著清助的画稿,手指拂过上头勾勒细致的手、脚、心、肺,月彦自嘲地仰头凝视天上高挂的明月。

——不只要员工出生入死,还要把他们吃拆入腹,我大概是整个产屋敷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差劲的老板了。

18

成为鬼之后,对于时间的感觉渐渐迟钝了起来。特别是拥有共同回忆的人类一个个老去,最终成为一个个小土包后,仍然维持着青年模样的月彦终究在曾姪孙的泪眼中改名换姓,离开了产屋敷家。

现在的鬼月,除了山贼鬼和早期鬼杀队的武者外,大部分都是技术型人才——比如手艺人、料理人、工匠等等,他们有一种特质就是对自己技艺的执著,耗费毕生心血就是为了精研自己的技术,如果说对这些达人而言有什么比死还难以接受,无论是没有子女继承家业,或者徒弟无法达到出师的标准,总而言之就是技术的失传。

这些抱着遗憾的人被月彦找出来,并且给予了有无限时间精进技艺的机会,交换条件就是这些技术必须要为了产屋敷家使用、听从产屋敷的调派,且不可以为了自己的食欲而杀人(但如果有恶人赶着上门找死,那又另当别论)。被留在产屋敷家的技术鬼们,一个个恨不得对着太阳发誓除非自己灰飞烟灭,否则一定会将代代相传的技术贡献给产屋敷家,绝不藏私。

坛之浦之战,平家灭亡。曾经权倾朝野的大家族就这样衰落,在源氏意气风发的同时,产屋敷家也愈发低调,同时将家族的触角遍布各式产业,钱财从各个角落悄声无息地流向家族的金库。

号称“鬼武者”的源赖朝成为征夷大将军的那一年,月彦手下的鬼报告发现了一种特殊的铁矿可以伤到鬼。

这种特殊铁矿不是黑色而是特殊的猩猩绯,用这种铁矿打造出的刀可以有效和鬼作战,又因为出产铁矿的山从不下雨,也不会有云层遮挡,一整年都可以晒到阳光的关系,被称为日轮刀。

即使有了日轮刀,斩鬼的工作仍然没有因此变得轻松,因为就算剑士们把鬼大卸八块,只要没有斩首就无法彻底杀死鬼,好消息是除了月彦之外可以将人化鬼的,约莫只有当初慌忙逃离平安京的时候失手转化的检非违使——原因虽然不明,但至少不用担心每一个鬼的血液都可以转化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