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璃也在场,听见退学两个字,心下当时就慌成了团线。但她视线所及,端坐椅上的人形容平静仍然,如同随意地说着:监控他看了,是男生先找的人;后座前座同学他也都问了,是男生先说了侮辱性质的内容。具体说了些什么,如果他们有兴趣的话,待会他可以叫那几个学生过来。

事实上,也就在男人陈述这些事实的时候,那夫妻二人脸色已经微滞。毕竟,这几句话看似寥寥,但也是在变相地说明:人证物证,他都掌握了。

证据确凿,是他们的独生子先惹的祸。

但那说话的人如对二人神情变化全无察觉,语调不紧不慢地往后说着,说他们想让莫璃退学也不是不可以,多大点事,反正学校多的是,这所不行换一所就是了。不过北京知名中学闹出这样的事情,应该很快会吸引记者过来采访报道了吧,到时候事情登了报上了网,闹得满城风雨的,他们的生活和工作可能多少都要受点影响。

听听。

多好心的人,自己亲戚都要被闹退学了,还在替别人考虑。

听到这儿,夫妻二人那气势也就跟泄了气的气球似的,自上而下地瘪到了底。

心有不甘,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主动招惹人犯事儿的是谁啊?

他们儿子。

闹大了形成舆情了,公众会站谁啊?

一目了然。

另有一层考虑,来自夫妻中的女方。女人是服装设计师,认得出眼前人一身的行头,从衣到鞋,到腕上表,一套下来,七位数起步。

能随便花出七位数的男人,想必言行一致对他而言也不会太难。

于是最后不只没再提退学,医药费也没要了,甚至莫璃还得到了同桌男生的一个道歉。回去路上,斜阳将并肩影子拉扯很长,莫璃低垂着头,就问,刚才他说要请记者报道那事是不是真的。

他弯弯唇,而光让五官轮廓漫漶,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彼时她仰了脸,也让夕阳镶嵌金边的光坠入了眼。

是玫瑰色的。

……

怎么会不记得,不会不记得。

不如说,那是她永志不忘的。

电话那头,容绰闲闲再问:“知道我为什么出面?”

他说:“因为你叫我,六哥。”

“……”

下午的片场,校园栾木枝干笔挺,树冠葳蕤如丛云,蔽去了大半的天光。站在高树阴影之下,莫璃握着手机贴在耳畔,指尖轻颤,不可察觉。

因为你叫我,六哥。

潜台词是,他认她是亲人,即使她是养女的女儿。

也只认她是亲人。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出了那声六哥,对他而言,她也什么都不是。

一句是玫瑰色的夕阳;一句是刀身上最锋利的冷芒。

刀刃寸寸抵入,也一下下地、割开往事里温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