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料之差,也是身份之差。

穿的确良的是女人,是下乡的知青;而穿粗布的男人,则是村里大队的队员,是普通的农民。

上山下乡结束了,告别的是女人,被告别的则是男人。

粗布衣裳的汉子身材壮实,肤色偏黧黑,对着说要走要再见的女人,两只手在衣摆处拧巴成了结。微干裂的唇瓣上下磋磨着,像是要说什么,然而磋磨了老半天也没有磋磨出一个答案,紧绷而机械的动作不知持续了多久,女人也耐心地等待着,直至他说。

“那,那你走吧。”

正午日头是最晒,当女人抬眸去看男人时,狭长双眼也不觉微微眯起,就像是顶不住头顶艳阳般的。

想要被挽留的人,碰上了不会挽留人的人。

她第二次开口,也第二次发问。

“那……我走了?”

“嗯。”汉子应了声,绞在下摆的手松开,随着重力自然地下垂,指节覆着老茧,掌心手背的粗糙纹路皆清晰可辨——很显然,这双手属于一个长年累月在田间地头劳作的人。

手垂下,他望向她。

“你走吧。”

“停!”

戏没拍完,是导演先喊了停:这戏NG了。

喊完停,导演叫来了莫璃,对着监视器导起戏,说这戏里你情绪不对,蒋兰生是要回城里了不假,但是因为要回城,所以要跟对象分手也是真。这种时候,人的情绪是既复杂又矛盾的,想走也不想走,想留也不想留。

“蒋兰生对金水时不自觉流露出的内心纠葛,那种含蓄委婉的不舍,你没有表现出来。”

这是导演针对莫璃这场表现所作出的论断。

莫璃似在认真听着,然对导演提出的批评,多少也有点心不在焉。

NG了几次,反复重拍了五六遍,这场告别戏才终于是过了。莫璃今天的戏份也结束了,卸了妆换了衣服,她在片场棚区里休息,顺便点了外卖。等外卖到了,便差遣小助理出片场去拿。

拍戏的地点就在河北一带的农村,但造景是剧组临时搭的。现实里农村并不破败,家家户户都是自建瓦房,但荒凉少人是真的,青壮年劳动力都外出务工去了,村里余下便是祖父母辈,膝下带着孙儿孙女,院子前多拴着条田园犬,脾气凶得很,见到人就龇牙咧嘴的。

论交通购物便捷,比起城市当然也差得远,更不用提相比于北京了。

舒服躺倒在懒人椅上,莫璃正等着小助理把外送咖啡取来。也在此时,一道阴翳倏而覆落在眼。以为是助理回来了,她本能地掀了眼皮,“怎么这么快就回……爸,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