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荼荼心念一动:张嘴不离打仗,是军中的人物么?
她总暗戳戳怀疑二殿下将来会搞事。瞧吧,他的影卫监督着整个中城,锦衣卫里也有他的人,对所有官家府里头的事儿都了如指掌;仪仗兵练得比精兵还管用……
听裴先生这么发问,唐荼荼心里立马一突,含糊带过:“我没学过战场沙盘,先生自己试试吧。”
古时地图是国之利器,不可轻易示人,掌权者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绘制地图,论其用处,“战争”一定是排在首位的,其次才是为了方便管理人口、考察交通这两样。
裴老先生忙道:“姑娘大才!等回了城里,我即刻带着家中子孙登门拜访,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他说得着急,唐荼荼叫他说愣了,忙放下笔,还了一揖:“该是我去前辈府上拜访才对。”
裴老先生苦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啊!今年初春时,皇上令我家绘制蒙古兵防图,几个月过去了,还一筹莫展。”
唐荼荼:“您细说。”
“每年七八月,咱们的秋粮下来,边关战事一触即发。蒙古军警醒得很,会放出鹞鹰四处探查,咱们的斥候一旦出关,立刻就被他们杀了,一群斥候只得分散在民屯周边游荡,根本近不得他们的大军。”
斥候,是这年代的侦察兵。
裴先生道:“皇命在身,实不敢违,只能一批一批地派人去撞运气,已经死了十多个斥候了——蒙古军屡屡犯边,咱们奈何不了它,只有探清布防,狠狠打它一回,断它臂膀,才能叫他们消停些年头。”
“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劳烦姑娘点拨,等这图画成,老朽一定在皇上面前给姑娘请功!”
果然是军中的人。
唐荼荼转过了这个弯儿,和江凛对了道视线,都想明白了:二殿下哪里是为了考验他,分明是想从队长身上套出后世的绘图方法!
——这家伙,分明是他有求于人,却端出来了礼贤下士、折节下交的架子,让队长用布防图作投名状,真是心机深沉啊
深沉!
她忍不住往旁边睄了一眼。
这位祖宗岿然不动,眉眼和唇线都是平沉的,像个无情无绪的半神,却在捕捉到她视线的刹那,吝啬地露出了一点笑意来,声音低而缓。
“怎么了?”
“没事儿。”唐荼荼恍了恍神。
他在人前,好像一直是这幅样子,只有私底下相处的时候,才能瞧见一点情绪波动。
裴先生催得紧:“姑娘什么时候有空当?我府上诸事便宜,只等着姑娘来。”
两边来回客套了几句,唐荼荼把自己下半月给定出去了。
夜风渐渐凉了,几人下了塔。
湖边有一根光秃秃的老树,砍去了大部分枝梢,树冠几乎秃干净了。
营帐周围有许多这样被砍了枝的树,断面还新,是最近几天才砍了的,这树离皇上的大帐太近了,怕有心人藏在树影里窥探,甚至行刺,砍去树冠就没了这重麻烦。
唐荼荼脚下拐了个弯,站在树下望了望,“其实,夜里测距没准也行。”
她望着树影琢磨:“有铜火台作为定点光源,影长就是固定的,白天测量还要考虑太阳,太阳一会儿一个高度——不然,咱们把这附近测完吧?”
晏少昰:“时辰不早了……”
他话没说完,江凛和唐荼荼连绳尺都拉出来了,一幅革命战士不怕苦不怕累的样儿,连两位老先生都兴致不减,负手站在边上,仔细观察。
江凛往绳尺一端绑石头的时候,唐荼荼把竹锥笔插在自己螺髻里,那颗丸子头叫她插成了一朵花。
她踩着树干试了试鞋底摩擦力,还不等廿一出声阻拦,她已经手脚麻利地爬上了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