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儿子的终于想起来兴师问罪,环视一圈冷冷喝问:“是谁照看老太太的?这么多人都瞎了眼吗!”
一群女眷讷讷不敢言语,唐荼荼刚才扯的那位夫人是他家主母,眼圈发红,拉着老爷告罪:“都是我不操心,娘就在我旁边坐着,我竟只顾着看场上了。”
大庭广众的,那官老爷也不好冷下脸训斥她,宽慰了两句,只说是丫鬟的错。
姚夫人忽然想起来:“刚才得亏了坐在后头的小姑娘提了醒儿,我才留意到娘……哎,人呢?”
唐荼荼已经拉着自家人离了看台,她站在校场高处的矮坡上,远远望着那边的嘈乱平息,高高挂起的白帐也撤下了,知道是没事儿了。
瞧这家的仆役开始四处张望,明显是在找人,唐荼荼拉起母亲和珠珠就走,唐厚孜也忙抬脚跟上。
一家人跟着回营帐,都忍不住地瞅着唐荼荼,只觉她目光沉稳得像个大人。
唐夫人心跳得老快,可荼荼冷静的样子,竟叫她也受了几分感染,慢慢地安定下来,问荼荼:“怎么不留下,听一听她家人的谢?”
唐荼荼分神想着这手术,脑子里一张手术记录表已经成型了。她心不在焉的,回话有点跳脱。
“她家那么多人,那老太太要是救活了,没准我还能听着一句谢;万一没救过来,人家兴许还要怪我发现得晚,那么一大家子还不得吃了我。”
唐夫人没想到这层,失笑出声:“怎么会?那样的人家,一瞧就是讲究人家,她家谢你还来不及,哪有以怨报德的道理?”
回了营帐,几人坐下喝口茶的工夫,唐老爷也步履匆匆地赶回来了,一迭声问刚才怎么了。
天儿热,他跑出一身的汗,摸着脑门直揩汗:“我一听说是个圆圆脸的胖姑娘,立刻就想着了咱家荼荼,还当荼荼犯了什么事儿冲撞了人家老太太,吓得爹脚都软了。”
这是爹该当值的时辰,他这样一年
从头到尾勤勤恳恳上班的小官,却撂下职跑回来了。
唐荼荼抓住关节:“那是谁家的老夫人?”
“荼荼不认得?”唐老爷奇道,问完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荼荼上哪儿认得人家。
“那是五阁臣之一的姚知非姚大人,是给皇上阅折判牍的一品大员,其弟是翰林掌院,说姚家一句满门朱紫也不为过。宫里头还有位姚娘娘,上回你在花楼救下的九皇子,就是他姚家的亲外孙儿啊!”
噢!唐荼荼把人和事儿对上了号,姚妃娘娘一气儿赏了她三百两呢,还有两匣子银作局的首饰。
“荼荼仔细与爹爹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荼荼一点细节不漏地说了,特地讲了讲“看到瓷杯晃荡,发现姚老夫人发抖”这一点,也没几句话就讲完了。
至于手术,是在白帐布下做的,唐荼荼不确定太医院愿不愿意传扬,只简单一句带过去了,切开气管的神奇妙处,她略过没提。
唐老爷长舒一口气,细细打量着闺女,这孩子,看着五大三粗的,却有这等细致和伶俐。
他笑道:“连番两次与姚家结缘,想来这家是你的贵人。”
唐夫人还是有些意难平,絮絮叨叨:“成不了贵人啦,荼荼跑得比兔子还快,好大一个人情,说不要就不要了。”
唐老爷沉吟道:“咱们问心无愧,也不用刻意躲着,且叫他们四处找人罢,等找到你这儿了,你再认下这个功不迟。”
唐夫人有点遗憾:“要是找不着呢?围场这么好些人。”
唐老爷细细与她解释:“荼荼年纪小,频出风头不是什么好事儿。既然都回来了,这当口的再凑上去,倒显得像是咱们挟恩图报,反倒不美。”
道理也浅白,唐夫人听进去了,一家人拿定了主意。
“既如此,老爷我得赶紧回去当值了。”唐老爷做着仪制司郎中,陪着上官监管猎场各部的,不敢擅离职守,偷偷遛了个号还得赶回去,坐不到半刻钟又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