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荼离开后不久,燕丹从嬴政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便顶着呆滞的表情起身恍恍惚惚地走了,踏出殿门的瞬间又变成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他站在大殿门口长吁短叹,眉头紧锁,任谁看到他都会觉得他在为什么发愁。旋即面上又浮现出隐隐的愤怒,却是敢怒不敢言。
拍了拍袖子,燕丹任由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保持着这副忧愁的姿态一直回到了自己住的偏僻宫殿之中。
关上门后,那种如芒在背的目光才从他的身上消失。
燕丹此时再无之前演出来的姿态,他定定凝视着前方,不知在看什么。
不知过了过久,他缓缓抬起右手,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一朵开得极为艳丽的桃花静静躺在他掌心,经过他方才那么大力的紧握,花瓣仍丝毫未损,尚带着森森鬼气。
燕丹轻吁了一口气,将这朵诡丽的桃花小心地收入袖中。
他可不会觉得嬴政找人、啊不,招鬼把他的毛病解决后,幕后之人发现他脱离了控制,就会干脆放弃他。
都把赵高送到他眼前,话里话外都是要他掌控燕国势力后蛰伏起来,去某某地方寻某某人,暗中积蓄力量反攻暴秦了,至少燕丹在那人的计划中是一颗不会轻易丢弃的棋子。
而那自秦国逃亡而来的自称赵高的门客,也当真是个难以界定的人。
赵高的表现非常奇怪,他有时会说出惊天之语,而那些话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能想出来的。偶尔会露出鄙夷的眼神看向四周,仿佛周围一切都不被他放在眼中。
他的思想脱离于这个时代,看不起这时代的一切,但潜意识的举止神态却又从未与这时代脱节。
燕丹觉得,赵高的情况或许与他类似,但又有所不同。
显然嬴政也是这么认为的,这朵本应开在东海度朔山的桃花,算是他暂借给燕丹的第二条命。
现在,燕丹要考虑该用什么样的理由“逃离”秦国,毕竟那位眼高于顶的门客,还等着他去应对呢。
思索了一番,燕丹目光触及到周围称得上陈旧的摆设,忽而有了主意。
再怎么奇怪,赵高好歹明面上是他的门客。按理来说燕丹为质于秦,作为门客是要有点表示的。
然而赵高却死活不愿随燕丹入秦,只说他是秦国逃来,若是回去秦王定然不会放过他。又信誓旦旦道太子丹定然会因为嬴政苛待于他而从秦国逃回来,他就留在燕国为太子丹打理后方。
不用考虑了,就用门客给他扯的理由吧。
谁让嬴政那记仇的混蛋就是故意把他发配到这里住的呢?
燕丹目光落到刚进来的自己仅剩的那个侍女身上,目光闪烁不定。
燕丹还是很有用的。
嬴政坐在桌案前将墨玉树枝移到眼前,细细端详着上面微乎不计的纹理。
这墨玉枝一开始并不是这个样子,它起初就是一截外表普通的桃木枝,只是在脱离本体之后,它就缓慢变成了这般犹如玉琢后的精致模样。
倘若他之前看到求救信后没有搭理燕丹,恐怕还要花费一番精力去查那个让阴嫚点名的赵高。
秦王自问自己并不算多仁慈的父亲,但是从长女的表现来看,在那个往世,这个人定然对秦国做了什么罪不容诛的事情。
那么满足王女的小小心愿,也是理所应当了。
且既然有了头绪,又怎能放过呢?
不过,这仍只是他对燕丹搭把手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倘若他没有因燕丹想起已经被他抛掷脑后十几年的度朔鬼将神荼,他尚还不能将曾在扶苏身边看到那根墨玉枝与他手中的桃枝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