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街上传来鸣锣开道之声,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官轿经过。

须髯汉子的同伴立即道:“方九哥,来了!”

方九立即将女儿递给同乡,从怀中取出状纸双手举过头顶,冲出去跪于轿前喊冤。官轿停下,左右接了状纸送入轿内,轿中人看过却随手掷出状纸,将方九训斥了一顿。

叶明菲快步上前,捡起了状纸一目十行:“哦,原来是扬州纤户状告扬州漕运衙门啊?以民告官这等事,一般衙门是不敢受理的,毕竟官官相护嘛!”

听到后一句拉长了声音的嘲讽,那官员的左右随从开口便是呵斥。不妨他家主官却斥住了他,从轿中走了出来,作揖道:“原来是叶姑娘,左右不知事,请叶姑娘恕罪。叶姑娘归京,莫非阁老——”

“爷爷奉旨回京,我来街上玩儿。”叶明菲快声道,“这状纸您不接,我可拿走了。”

那官员苦笑道:“叶姑娘初回京城,有些事情怕是不知内情,并非下官不愿管,不敢管,而是即便下官敢接状子也管不了。这状子到了您手上,也等于到了阁老手中,算是这些个纤户运道来了。”

“您似乎知晓些内情?”

“总之姑娘很快就知道了,下官尚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那人走之前,看了方九一眼道,“方九,你的运道来了,跟着这位叶姑娘,她自能为你主持公道。”

狄仁杰和李元芳坐在街边围观了全程,李元芳看了狄仁杰一眼哈哈大笑:“果然还是孙女儿贴心,小菲知道您老所好,这不主动给您拦麻烦上身了。哈哈~”

狄仁杰忍俊不禁:“如今小的都知道给我找事了!”

说笑间,叶明菲已经带着方九回到小摊上:“爷爷,这可不是我给您揽事。眼下,我觉得陛下当真是贤明的紧。”

“哦,此话从何说起?”

“陛下知道您的能力,知道你会担事,所以点您做了宰相啊。你说陛下要是任个如方才那位大人一样,看到麻烦就跑路,还要想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丁点事儿不肯担,何来太平盛世?”

“宰、宰相?”方九跟在叶明菲身侧,只觉双腿发软。

“不急,请坐!”让方九坐到了狄仁杰对面,叶明菲将状纸递给了狄仁杰。

狄仁杰看过状纸,面色凝重了几分,又问了方九诸多细节。趁着狄仁杰与方九问话,叶明菲又请了其他人在隔壁桌落座,让老板多炸了春卷,请隔壁的摊子送了些吃食过来。

方九这事说复杂不复杂说简单不简单,他们这群人都是纤户。所谓纤户,就是运河两岸在船只逆流时,于两岸拉纤及负责疏浚河道的人。他们没有田地,素日靠护漕饷为生。

据方九所言,自两年前始,运河上频发怪事,凡事运盐船只要经过邗沟就会翻船。船翻后,船上的人无一生还,就连船上的盐都消失了。朝廷派员调查全无结果,扬州漕运衙门就认定是纤户合伙做贼,捉了些纤户回去严刑拷打,又停发了护漕饷。

纤户没有田地,停发护漕饷只能做些零工维持生计。方九在码头打零工,遇到个识字的先生教他们上京告状。他们便凑了盘缠,请人写了状纸上京告状来了。只这状纸送到哪处都没人敢接,好些的只是将人打发出来,遇到心肠狠的,还要吃顿板子。

狄仁杰听了经过,目中露出几缕精光:“只有两淮转运的盐船才会翻覆吗?”

“您老真是一语中的,正是如此。”

“纤户通水性,若说他们有能力凿穿运盐船捞走船上货物是有可能的,可他们怎么知道运盐船何时经过邗沟?要做成此案必定要有官府内应,武林高手及精通水性的水鬼。”

“哦,你觉得这是人祸?”

“爷爷,翻覆的只是盐船,那只有两个可能:第一、邗沟闹鬼了;第二、不是天灾就是人祸,你信哪个?”

狄仁杰失笑。

“翻覆的只有盐船,要做这案子须得三要素:其一、知道盐船抵达邗沟的时间,这只有负责转运盐的两淮转运和漕运衙门知晓,所以必定有内鬼;其二,盐船有押运官和官兵,随船官兵既悉数遇害,那定然有高手相助;其三、盐船翻覆后,食盐丢失,连麻袋都没捞上来一个,可证明食盐并非溶于水,而是被精通水性的水鬼凿船后捞走了。”

“第二条,为何一定是武林高手?”

“运盐船一开始若押运之人不多,那么屡次倾覆后,定然会增加押运官兵。要杀死那么多押运官兵,不留活口,要么就有兵力远胜他们且装备精良的士兵,要么就是有一群以一敌百的武林高手。若是人数致胜,人员过多,大队人马很难隐蔽行踪,应当为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