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焊一愣,道:“哪里?”
崔国辅指着前一句道:“羸童瘦马老麻衣——羸童是你,老麻衣说的可不就是我么?”崔国辅是开元十四年的进士,已颇有些年纪了,却也不是垂垂老矣,苏苏诗中却称他为“老麻衣”。
王焊怒气上撞,这次连案上的笔墨都打翻了,道:“贱婢竟敢侮辱我二人,今日必不能善罢甘休!”
崔国辅再一次拉住他道:“焊郎,这里是南曲,可不是北曲,你的性子还是收敛些个吧。素闻苏苏娘子犀利,今日方知厉害。”
转头对秦假母道:“秦妈妈,我也来写一帖罢。”
秦假母既然叫“假母”,自然不是苏苏的亲生阿娘,此刻见客人动怒,已然有些挂汗了,见崔国辅非但不动怒,还问她要纸笔,忙吩咐婢子快些准备。
婢子们顷刻间又备好了笔墨,崔国辅提起笔来,却是真的思考了片刻,提笔在笺上写了一首,竟又涂鸦了几处,也不重新誊写,便交给秦假母,道:“有劳妈妈了。”
崔国辅自己没读,江朔和叶清杳不知他写得什么,不禁在假山头探头张望。
笺子循原路送到苏苏手中,这次苏苏却拨动琵琶,将这首诗唱了出来,写的却是:“
玉溆花争发,金塘水乱流。
相逢畏相失,并著木兰舟。”
江朔听了轻轻咦了一句,叶清杳问道:“溯之哥哥,这首五言绝句诗意境固然远胜王焊,但似乎只是些小女儿之情,不够大气。”
江朔却道:“苏苏娘子唱的是《采莲曲》可不是绝句,此乃乐府旧题,为《江南弄》七曲之一,清杳妹子你生于北方故而不知。以《采莲曲》而言,确是一首清丽明媚之作,而且……”
叶清杳道:“而且什么?”
江朔道:“这位崔大人怎知她是江南渔家儿女?”
果然那边苏苏也问道:“崔员外写《采莲曲》,是有意为之么?”
崔国辅笑道:“小娘子来自江南,便以娘子家乡之曲酬之。”
苏苏道:“崔员外何以知之?”
崔国辅道:“娘子用‘青蚨’之典,青蚨出自南海,北人不识,少用此典。且听小娘子琴音有击楫中流的豪迈之气,故猜测娘子是江南船家出生。”
苏苏未在作答,而是吩咐身边婢子打开纸门,大屋内四人这才得以见到苏苏本人,王鉷、王焊兄弟二人看得眼不错珠,崔国辅都不禁有些恍惚,只有罗希奭看来毫不动容,此人生性狠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他眼里红粉与骷髅无异。
苏苏怀抱琵琶,起身避席对崔国深施一礼,道:“久闻吴郡崔郎之诗,深得南朝乐府遗意,然其婉娈清楚,古人尤不及也,今日读之,知不虚也。”
崔国辅亦避席叉手道:“小娘子谬赞,娘子小小年纪,才思敏捷,深宜讽味,崔某佩服。”
苏苏话锋一转道:“然而崔大人交友不慎,与小人为伍,我听说罗希奭酷滥,与吉温朋比为奸,而王鉷残忍寡恩,其弟更是阴刻乐祸。崔郎以清白之身,投于泥沼,久之必为祸自身,却又是为何?”
崔国辅被苏苏这段话教训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和王鉷是近亲,和罗希奭又都是江南人士,当然也有贪恋权位,攀附李林甫的算计,因此和他们关系甚近,此刻被苏苏说破,不禁羞愧难当。
长叹一声,竟而以袖掩面,自顾起身抢步出屋去了。
罗希奭一把没拉住,转头瞪着苏苏道:“贱婢,你在南曲有些名头,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今日定要教训教训你这出言无状的小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