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006年高考,北城市语文作文题目是‘北城的符号’,杨易木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年他作文似乎得了五十分。比数学总分还高了十五分。

北城的符号?自小经常溜达南锣巷,根本就是在北城巷弄里长大的孩子,写文不发自肺腑都浪费了他以前买的糖球儿。

所以这次考语文,他一点都不怕。

今年第一场,自信满满地翻开语文试卷,目光扫到作文题时,杨易木的心碎得比老爸剁的饺子馅儿还纯粹。今年的作文题居然不是自己准备已久的那篇,而是,“木心谓,桃树不说我是创作桃子的,也没参加桃子协会。请深度理解这句话,可根据其一个侧面、一个角度构思作文。自主确定立意,确定文体,确定标题。不要脱离原话含义,不得套作和抄袭……”

和他一起懵掉的,还有隔壁250考场的方浪。浪浪盯着这篇作文看了许久,愣是没看懂这句话想表达什么。

在座位上趴了十五分钟,浪浪想通了一点,把他家豆芽女神改成桃花女神,可不就能写一篇作文了么。在监考老师担忧的眼神中,方浪终于拿起笔,标题是《桃花开遍流年寂》,前面用特别华丽而忧伤的手法描述自己对桃花女神的喜爱,写自己从不寂寞从不寻找,一直都在默默付出,折好的千纸鹤到了九百九十九只,藏在自己跑到城隍庙那边学着打出了陶土罐子里,准备高考结束就送给她。

后面是他发挥想象写出的未来。桃花女神考上了心仪的大学,自是拒绝了身无长处的少年。少年只有默默埋了那只陶罐,里面有让自己折到手抽筋的千纸鹤,还有一封封稚嫩真挚的情书。高中这几年,只有他这么傻,可是终究没有打动她。

再后来就是女神毕了业,结了婚,有了孩子。新郎不是少年。少年当时自告奋勇地担任她婚礼的主婚人,以‘闺蜜’的身份。婚礼进行到高潮时,少年读了一首当年把女神逗得乐不可支的有颜色的诗,“其实我是我们村最幽默的段子手。以前觉得没钱配不上你,如今煤矿采完了,我打算娶你。我爱你的那天,就像风吹过田间,你是我的初恋不在苞米地就在麦田。”

来客大笑,新娘红脸。宾主尽欢,大醉的只有少年。

结尾处只有一段话,就像浓墨重彩的青春往往清淡收场。“桃树不说我是创作桃子的,也没参加桃子协会。但没人能说,这些静默清欢的流年里,桃树没挽留过桃花。桃花是要结果的,所以,桃树唯有洒脱放手。子规开啼,等下一树桃花漫天,只是桃树从此无言。”

这篇作文整得方浪出场时神情恍惚,好像被吸光了精元。杨易木比他还惨,用被吓死了大半的脑细胞好歹凑了一篇作文,主旨是论当代浮躁的文学界那些沉默生长的‘桃树’们。写完了整只爪子都是颤抖的,只求不跑题就好了,当年总分二百作文就占五十的辉煌,他是不敢再想了。

而最倒霉的,莫过于考试考到一半开始闹肚子的谢延初。

杨易木没发现谢延初的一点儿异常,因为后几场考试他几乎用尽了全部心力。数学最后几道大题被谢延初说中了,一题切线,一题椭圆,一题数列……杨易木刷刷刷在草稿纸上算得得心应手,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和自我怀疑同时扑面而来——不会有陷阱吧?老子怎么可能会这么多题?

文综考试几乎把手写断了。政治制度历史意义地理区域分析,之前背过的定义在脑海里完整重现,这还要多谢谢延初整理的知识点脉络图,伴着那些日子每晚浅眠时的回忆深深烙在杨易木脑海里,如今终于赶上全盘托出的良机。

考完试,杨易木回家大病了一场。六月里艳阳天,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竟是把前世光景在心里悉数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