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元吉显然见识并不如沉树人,也不如杨嗣昌,他只是一个刻板的监军,对于沉树人这番看法,也就不是很敢苟同:
“抚台所言,虽有一定道理,李自成的罪责,确实至今还没比张献忠更大,可他兵力强横,不该重点对付么?
而且杀藩王只是罪重,实际对朝廷统治的危害,却不算太大,李自成的关键,在于去年年底、今年年初,连杀二督!三月之内,两任陕西三边总督死于其手,这一点可是张献忠做不到的!
阁老也是没办法,陛下催逼,为的就是连丧二督!这意味着李自成已经连续两次,能陷一省之地了!张献忠这两年,可是一个地方督抚都没能杀掉!”
沉树人听到这话,脸色也是冷了下来,难怪崇祯该死呢,他看问题就是这么看的?能杀一个督抚,那就是对朝廷有莫大威胁了?谁能多杀督抚就要优先对付谁?
那可不得疲于奔命么!
关键是明朝的制度还没什么弹性,虽然皇帝很刚不是坏事,但到了危急关头需要弹性防御、事急从权的时候,这种刚性就是容易被敌人利用。
比如陕西这地方,崇祯十七年里至少十五年大天灾,那已经是不适宜人类生存了,那儿注定是每年平均两成人口饿死、或者再被其他人吃尸体吃掉,谁去都不好使。
那儿的人口就是齐刷刷地持续十五年每年乘以08、等比数列下滑。理论上到最后08的15次方,崇祯死时陕西人口就该是崇祯登基时的35,
差不多三十个人里死掉二十九个,留下三十分之一的人口,这时候总算水土流失严重的黄土高原可以承载起这个生态平衡了。
如果杀督抚就能让皇帝跳脚,那李自成可以一直杀陕西督抚来刷人头刷经验刷等级放血。
不是傅宗龙、汪乔年不行,而是陕西这地方当时谁去谁死。孙传庭确实比傅宗龙、汪乔年稍强一些,可他去了陕西接任三边总督之后呢?也就撑了一年,最后还是被李自成杀了。
万元吉看沉树人陷入了沉思,也不敢过分催促他,只好任由沉树人自己琢磨。如今形势云谲波诡,谁知道会不会再生出一个左良玉来?
沉树人想了很久,心中暗忖:如果皇帝是这个态度,将来非要把“讨张献忠”的优先级提上来,难道真得看着张献忠杀害一个督抚不成?
但是自己的到来导致的蝴蝶效应已经非常强大了,而且湖广即将被他建设成富饶的后方根据地,肯定不可能再放张献忠进来故意“陷督”然后他沉树人再反杀的。
湖广地区,之前的主要藩王和襄阳、武昌等地的富户豪绅,也都被张献忠杀过一遍了。现在土地兼并集中的问题也有所缓解,那些被张献忠灭了全家全族的大地主的田,完全可以分给穷人租种。
至于大别山区那五个府的富户有钱人大地主,之前更是被革左五营都杀过一遍了,土地兼并同样缓解。
从这个角度来说,沉树人站在官场的立场上,很多事情不适合做,比如他就没法屠杀超级大地主分田地,而流贼可以帮他做这种事情。
沉树人最多等流贼走后,再制造一点“通匪”桉子,再清算几个吃相难看的刺头,缓解社会矛盾。
所以,张献忠之流的存在,还是有价值的——大明各省发展到了明末,最好就是每个省让张献忠李自成这样的屠夫短暂过境,把囤积土地最多的大地主杀掉一批,然后官军立刻收复回来,这样土地兼并也解决了,社会生产力却不会过度破坏。
如果被李自成张献忠占久了,那当地的社会生产力就彻底完了。
适度纵贼,就像是古代高血压病人的放血疗法,有益健康。但放血放多了,就跟华盛顿一样直接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