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沉家的人原先适应的都是北方黄海航运,不了解远洋航行,为了安全,还是让郑家派个远洋老手,带着荷兰顾问航海。而商业贸易和查账的活儿,沉家的人自己就能搞定。
沉家派来的人叫沉祥,是朱树人的家丁出身,当年帮沉廷扬当过几家商行掌柜,如今既然沉家都化家为国了,他家里那些家丁、掌柜,自然也统统进了大明内务府。
大明内务府的级别是跟户部齐平的,下设有十几个司、院。司院的长官也跟户部各司主官平级,为郎中。只是郎中以下没有再设员外郎,直接就是主事、委署主事(代理主事)这些。
沉祥作为朱树人早年的家丁,如今是内务府市舶司的一名主事,正六品。而且是本司各主事中,排名最靠前的,仅次于郎中。这次任务完成得好,回去他就能升郎中了。
而郑家派来的航海负责人,名叫萧拱辰,是郑鸿逵麾下部将,也是在海上混了近三十年的老江湖了,如今官居副将。
另外,郑家、沉家派来的人,因为经常接触西洋贸易,也都会些外语,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帮王夫之翻译。倒是王夫之自己,毕竟四十来岁的传统文人了,也学不会外语。
这三人都是第一次来英吉利,看着多佛的纯白色石灰悬崖,绵延十里,三人也是觉得蔚为壮观。
“天下之大,竟至于此,我等离开大明,已远航五万余里,还能见此绝景。可惜老夫才疏学浅,若有青莲居士一二分诗才,也不至于看这十里雪崖憋不出几句来。”
王夫之留在甲板上观景感慨了半晌,却看到沉祥已经去完一趟多佛商馆,重新回到了船上,还带来了几个英吉利商人。
那些金发碧眼的商人个个都很兴奋,显然是第一次看到来自大明的海商主动上门兜售的。上船后,沉祥吩咐助理、伙计把样品都给那些洋人开开眼。
王夫之和萧拱辰自然也饶有兴致地在旁边看热闹,他们最近已经喜欢上了欣赏洋人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大惊小怪样了。
果不其然,那几个英吉利商人看到沉祥拿出来的样品,顿时就发出了绵绵不绝的惊呼。
“哦我的上帝,怎么还有如此巨大的瓷器,瓷器在你们明国不是拿来当餐具或者插花的吗?怎么能做到这么大,纹饰还依然如此精美。”
沉祥见状不由无语——他早就想到老外没见识,但还是没想到他们居然没见识到这种程度。
原来,沉祥刚才拿出了一堆名贵瓷器。但那些英国商人最看重的,却是其中一些在大明不太值钱、只是器型比较巨大的普通青花瓷。而对那些在大明都奉为御制皇家使用的昂贵品相缺乏鉴赏能力。
更奇葩的是,沉祥拿出来的那几件巨大的瓷缸、瓷坛,甚至都不是他为了贸易而刻意带来的,只是作为装运浓硫酸、石炭酸这些化学药剂的容器。
众所周知,浓硫酸之类化学物质,是会严重腐蚀金属器皿和木桶的,所以只能用陶瓷或者玻璃容器来装运。
在大明,如今烧制玻璃的技术虽然也普及了,玻璃也不太值钱,但沉祥当初在杭州装货的时候,考虑到玻璃器运回欧洲更不值钱,而如果用瓷器装化学药剂,那么卖完药之后器皿还能卖个好价钱,也算是不浪费运力。
为了让瓷坛子装液体海运,不至于因为颠簸惯性破碎,大明方面还做了不少实验,比如确保液体灌得满一点,减少液体在坛子里的晃荡,这些技术细节就不必赘述了。
反正是充分考虑了物理惯性和其他科学考虑,还利用了飞剪船比盖伦船更好的航行稳定性抗浪性,种种要素加持,才能做到数万里航运化学品,反正这样的事儿如今的荷兰和英国海商也还做不到。
当然,大明商队运来的瓷器,也不都是装运化学品的容器,也有一些纯粹就是为了调配重心的压舱货——
古代从东亚启航的海贸,之所以每船必带瓷器,一个重要的考量就是为了航行稳定性,船舱下层必须用沉重而不怕潮湿的货压舱。
所以就算不运瓷器,你也得运一些石头压舱,那还不如运瓷器呢。如果下层重心位置也装茶叶丝绸的话,那些货物密度太发飘了,船就会不稳。另外茶叶还特别容易受潮发霉,只能放在上层通风的舱室。
所以才会看到丝茶瓷三管齐下的贸易组合,这三种东西其实茶的利润率才是最高的,销售也最快,如果不考虑航运只考虑数学理论计算,利益最大化就该全运茶。但茶的运输条件也最苛刻,只好给其他劣等舱分门别类塞各级不挑环境的货凑数。
……
而此时此刻,这些英国商人的“不识货”,也一再刷新着沉祥的认知,让他更加真切感受到了市场的脉搏,老外的真正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