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政策细节的解读,很快就被有心人掌握了,然后那些有能量有脑子的,无不心下雪亮:
朝廷这个招数用得妙!用得歹毒!他没说不让人畅所欲言,发表观点。但唯独不让人议论朝廷还没定下来的、还在决策过程中的事情。
当然了,如果你讨论的事情,朝廷最后也做了,那就不是“造谣”,只要不是造谣,问题就不大。
可如果有喷子士人说了一些“某某某弊政绝对不能让通过,绝对不能干,那是暴君所为”之类的话,最后发现朝廷没这么干。那么这就是虚空索敌给朝廷泼脏水了。
比如这一次,一开始那些散布谣言的人就说“朝廷将来打算废除科举”,又说“朝廷未来会允许没经过旧式科举的人直接考南京大学的机会”,但最后这两点都被证伪了。
朝廷并没有打算废除科举,而且南大的入学考试资格,是要先有秀才功名的,目前既得利益阶层接受的旧式教育价值并不会被白费。如果想改行读理科,至少也要先有本事中秀才,这道门槛就卡掉了很多偏科的人,秀才举人们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见朝廷这方面还算做得地道,士人阶层想得到的利益,大部分还是保住了,谁还愿意当出头鸟?那就只好让那几百个被人当枪使的家伙,自愿倒霉了。
朝廷这一手,也算是分化瓦解士人,只针对脑子不清楚首先跳出来的,而且每次只改一点点,少触动一些利益,钝刀子割肉,把剩下的大部分反对派温水煮青蛙。
偏偏读书人是最自私自利的群体,想明白这个道理后,谁还燃烧自己为别人掘井。
而一旦这种认知惯性形成了,朝廷后续每次就能悄咪咪放出风声来,比如明明只要改革三个点,但是放出五个点的风声。
然后就等人喷,一旦五个点里有两个点喷得狠的,那就把那两个点撤回,最后公布正式方案时,没有那两个点,只有三个点,再反手把虚空索敌喷这两个点的人抓了革功名。
比如,朱树人打算在大学里同时使用华夏和欧陆的数学物理讲师授课(但是欧陆讲师需要配翻译,也要慢慢学汉语。可以给缓冲期,但不会允许一直用外语教学。)
毕竟有牛顿来布尼兹这样的大数学家,不用白不用,当然要给他们亲自上课的机会。虽然牛顿的教学水平貌似很垃圾,但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而这种举措肯定会被人反对,因为儒家士大夫阶级怎么可能放弃对学术解释权的垄断?就算他们能接受新学,肯定也希望由自己人来任教,就好比国子监的司业哪能是没有功名的人担任呢?既然学生都要至少秀才功名,那老师更要有功名底线。
这种反抗,朱树人当然要压制。所以他就用了上述的钓鱼手法,把喷得最凶狠的腐儒干掉了一批。
如是用不了几次,反对新学的最激烈的腐儒就被折腾得差不多了。
何况朱树人实际上算是开国之君,天下都是他用武力打下来的,腐儒怎么可能真阻挠得了他。
……
于是乎,经过一个多月的反复讨论,南京大学办学的事儿,也算是彻底定下了,包括后续的办学规模、选址、初期科目设置、师资力量筛选条件,也都讨论已定。
一开始有人建议,把校址就选在南京城内,尤其是可以在城西南角,靠着城墙外的秦淮河,跟夫子庙国子监毗邻。
但朱树人直接否决了这个想法。他知道秦淮河周边是何等藏污纳垢之所,国子监监生如今又有多少是真心向学的。尤其那些花钱捐的监生,个个有钱得很,每天在夫子庙周边就是逛窑子的。
未来南大的理工科学生,肯定家境相对不如国子监的文科生富裕,把他们丢到这个大染缸里浸染攀比,让他们心理不平衡,还怎么潜心向学?
所以,朱树人就以“时代变了,如今已是科学时代,大炮面前,所有城墙众生平等。未来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南京城内土地狭小,新学无需设在城内,不必在意城墙保护”为由,果断要求在城外设学。
确定要在城外大肆圈地后,又有人顺势建议就在江宁镇上设学,因为南京西南郊一直到马鞍山,已经有大量的研究所和博物院、重工业厂矿了,很适合作为理工科配套。
但朱树人再次否定,他语重心长跟其他朝中重臣解释“基础科学和应用技术”的差异。大明科学院和江宁、马鞍山那堆厂矿、研究所,说到底还是勤能补拙,靠实干试错推进科技进步的,缺乏以理论指导实践的思想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