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之下,凌冽只觉头更晕了,只能勉强搂住了小蛮王的脖子,又被那金灿灿的卷曲长发晃了眼睛。

长发披散下来,肩窝处聚着未散的热,小蛮王走得急,身上冒出了不少汗,他的皮肤偏黑,汗水沁润过后,更像是被洗涤过的铜器,暖烘烘地熏着凌冽,让他浑身僵硬。

感受到凌冽的目光,小蛮王低下头来冲他露齿一笑。

凌冽一愣,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镜城的日光特别毒,火辣辣地直烤得他面皮发烫,他讷讷地转过头,错开了目光。

小蛮王抱着凌冽,没有再骑那只吊睛白额的老虎,而是径直走向了蛮国的中军大帐。

在路过抱着段德祐尸体和掾史身边时,那掾史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竟站起身来想要拦他,“你这样不合规矩,你、你都杀了礼官,我们要重新和谈!”

小蛮王转过身,看着他微微一笑。

一道银光闪过后,掾史只觉颈上一痛、眼前一花,他浑身的力量就都被抽干,摇晃两下后就捧着心口“哇”地吐出黑血来,掾史瞪大了眼睛趴在地上,这才看清楚,咬他的,是一条银鳞细环蛇。

那条小蛇咬了他一口后,冲他吐了吐蛇信,然后就扭着身子窜上小蛮王的胳膊,在他手臂上绕了三圈,变成一个银质臂钏的模样。

掾史抬了抬手,最终口中吐出更多黑血,两眼一翻,也倒在了段德祐的尸体旁,抽搐了两下、断了气。

这回,锦朝众人都吓破了胆,一个个鹌鹑般不敢出声,舒明义眯起眼睛,攥住手中长|枪。唯有元宵看着那小蛮王抱着自家主子越走越远,忍不住跑出来,“你、你、你快放开我家王爷!”

他的动作太快,舒明义一时没拦住。

而小蛮王回头看了他一眼,偏着头想了想,从小元宵那红澄澄的面容中想到了什么,他其实还不大懂中原官话,并不知道元宵说了什么,他只记得——

在宣郡时,驿馆起火,这个小家伙十分认真地往轮椅上盖了厚绒毯。

小蛮王嘴角绽放出一点笑意,冲旁边的八字胡大叔又叽里咕噜地吩咐两句,大叔笑着摇摇头,上前来冲小元宵努了努嘴,“你,对,就你,别东张西望的,收拾东西跟我们一道走吧。”

元宵眨巴了两下眼睛,下意识想问王爷的意思。结果凌冽被小蛮王打横抱着,根本看不到他。元宵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便转头求助舒明义。

舒明义先看了看平原上黑压压的蛮国大军,又看看自己身后一群吓得两股战战的官员,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来前,他爹其实就已经对他透露了许多朝廷的算计。

他从来不懂这群将家族荣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父母亲眷,他只知道,他在京中与百姓共饮送亲时,他是真的快活;他看北宁王整治段德祐时,他也是真的快意。

镜城正副长官已死,他这个送亲的将军算是这里最大的主事。

舒明义看了看远处的高天,很蓝,没有一丝儿云,黄鸟莺啼、夏蝉低鸣。最终,他冲元宵点了点头,“……去吧。”

听他这么说,八字胡大叔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而后冲元宵招了招手。元宵木木地朝那边走了两步,然后又想起王爷的轮椅,他便又蹬蹬蹬跑过去推轮椅。

而小蛮王这边,却已抱着凌冽回到了中军大帐,凌冽原本想要请他将自己放下来的,结果刚准备开口,就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什么湿湿的东西碰了一下,他惊疑地抬头,却看见了一只三层楼高的大象。

大象的脑袋上盖着个红色的小帕子,身上还背着一个巨大的筐,它蒲扇着一对大耳朵,眼睛黑黑亮亮的。

凌冽倒抽一口凉气,下一瞬,那小蛮王就笑着吹了个口哨,然后那大象的鼻子一卷,竟将两人卷起来、一扔丢到了背上的筐里。

这一下天地颠倒,原本就病着的凌冽再忍熬不得,头一偏,靠着小蛮王就昏了过去。

蛮族众人见他们家大王已经得手,纷纷高兴地欢呼起来、他们身上的银器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好听的声音,伴随着欢呼声响彻天宇。

这时,小元宵也整个跑得气喘吁吁地过来,八字胡大叔看了看他的胳膊腿儿,啧了一声,转头冲那个三百来斤的莽汉吩咐两句,下一瞬,元宵手中的轮椅就整个被那汉子扛到了肩上。

“……”元宵张大了嘴。

八字胡大叔好笑地薅了他的脑袋一把,然后揽住他的肩膀,“抓稳了。”

“啊?”元宵一个恍神,还没明白抓稳什么,就被一道碗口粗的“灰色麻绳”捆了腰,他慌忙拽住大叔的衣衫,然后就被整个人卷起来、也丢到了一个象筐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